朝云难得出门走走,坐着也无趣,站到窗边去瞧瞧楼下。往西看去,就是景灵东宫。再往北一点,也能看见两府八位。那里是宰相办事之所,此时,大宋位极人臣的朝官们兴许都在那儿。她知道吕夷简、晏殊、范仲淹、程琳都曾在那里坐过论过,她也知道,欧阳修、韩琦、富弼等人也迟早会步入那里。天下学子,苦读多年,就是为了踏入那里的门限。 文臣汲汲所求,不过庙堂而已。 当蛮夷作乱之时,庙堂之人,终于还是要依仗于他们瞧不上的那些刀兵将帅的。 雪满站在雅间里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姐儿不大高兴,她也能看出来。 姐儿一直站在窗前,似乎不想与人讲话。 她便上前问了问:“姐儿,我能去找我姑姑和姑父吗?” 雪满的姑父在长庆楼当厨子,姑姑在做帮工。雪满小的时候曾住在姑姑家里,也学得了姑父的一点手艺,跟姑姑姑父之间,就如同父母与女儿,是最亲近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雪满总想着去看看姑姑姑父。 朝云自然同意。 雪满出去了,小二把菜一道道端上来,摆在桌上。朝云回头看了眼,皱眉:“怎么这么多?” 小二答道:“那位娘子便点了这些菜。” 朝云走回到桌前,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虽然都是自己爱吃的,可实在太多。想着一会儿自己若是吃不掉了,就叫雪满来吃。 她不是头一回吃长庆楼的炒羊肉了。这炒羊肉是雪满姑父做的,也只有她姑父做得最好,整个东京城,他的手艺算是出名的。 一筷吃下去,就免不了第二筷第三筷了。 这里的茶水里总算没有菊花,朝云喝着觉得清爽,饭菜是越吃越欢喜。 这时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这么一顿吃下去,总之晚膳是不必再吃了。她倚着桌子,撑头看向窗外。 雅间的门悄无声息地被人掀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悄悄地进来。 看见朝云在这里,他诧异了一瞬,而后又握着匕首悄悄走近。 他是有武功的,走路本来就轻,此刻又十分警醒,朝云也没听见什么步伐声。可他臂上有伤,鲜血直往外流,一滴滴淌下,砸下时溅出了声响来。 “雪满?”朝云施施然回首,却见一少年手中持刀,对着她怒目而视。 “不要说话!”少年压低嗓子,但声音中尽是虚弱。 简单的一句话,可惜是说的是西夏语,朝云自然听不懂。她只能听出少年弱弱的话语之中的浓浓杀意。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少年并不是大宋人。他的相貌不同于汉人,说的话也并非官话。 身上受了伤,又鬼祟般潜到这里来的,不会是西夏的细作吧!之前姐姐在城外也遇到过,还是许大官人救了她。 她心里的事过得飞快,又想着:不会如此巧合吧!姐姐碰上了,也给我碰上!我该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他在说什么! 那少年哪里会等她把事情想清楚,看见朝云落单,觉得杀她已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步步逼近,刀横在半空,似要划她脖子。 朝云不敢出声,生怕他手下真的发狠。只得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被他逼到了墙边。 少年对她怒目而视,朝云看着他的眼睛,心想:这双眼睛狠辣得很,若是在疆场,是个杀人的好手。 不过这些想法终归不合时宜,刀刺破了朝云的脖颈,一点点疼痛浸染上来。少年看着朝云,满怀恨意,说道:“就是你们这群大宋狗,害死了我爹爹。” “我听不懂。”朝云轻轻地说。 少年与她,言语互不相通。她听不懂,他亦然。 他的刀已经见了血,但却停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不知念了句什么符咒。这是他每每杀人前的祷语,今日已经念过三回了。 黑暗,他能看见连绵的草场。他在马上,父亲在马下。 父亲告诉他,他们党项人,一身都要为了骏马与雄鹰而战。最快的马,最烈的鹰,都只能被最强壮的人所驯服。 他们部族的首领不够强壮,所以被一个叫作元昊的人所杀。 他和父亲足够勇敢,所以被元昊所用,派遣到了东京。 父亲要做的,就是探得东京城防。 而他要做的,是潜入二府八位。 他知道元昊不仅派出了他和父亲这两位细作,但他相信,在草原之上,没有一个马背上的人比得过他的勇猛。大夏国的年轻人之中,只有他被元昊重视,也只有他有来到东京的资格。 等他办成了任务,回到大夏国,一定会被元昊高看的。 将来,连绵的草场,最快的马儿,最烈的雄鹰,都会被他所驯服。草原之上,终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并不知道,他不过是元昊用来挑衅大宋的一枚弃子。当元昊找到他和父亲时,就没打算让他们再活着回去。留在东京,或是死在东京,元昊要做的,并不真是刺探什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