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说话的人,看着像个游闲的衙内,大抵是有父兄在朝堂做官,故而知道得清楚些。茶坊之中闲谈罢了,他也不跟旁人隐瞒,接着说道:“原来的状元,是从抚州临川来的,叫做王安石。他本来是拟录的第一名,却被官家和杨寘调换了位置,反倒成了第四名去呢。” “官家好端端的,调他们名次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杨寘的哥哥是杨察,而杨察又是主试晏殊的女婿之故?” “那可不是……”说者喝了口茶,笑道:“王安石这人,是个大才,文章写得好极了,可惜用错了典。他在文章里议政,写了句‘孺子其朋’,犯了官家忌讳了。《尚书》里头写‘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那是说当时的皇帝是个小孩儿,得和臣子们好好说话。如今官家都多大了,王安石还说‘孺子其朋’,这不是用错了典?就这么四个字,害他丢了状元呢。” “哦!原来如此!”众人都笑起来,“所以说,这典用多了,还不如不用呢!” 闻喜宴上,进士们簪花乐饮,无人知憾失状元的王安石是喜是忧。一声“介甫”,两厢饮酒,此后王安石便是淮南节度判官。仕途如何,更待将来作为。 春日回暖,东京城的百姓们才不再议论着这科之事。 契丹的使臣们骑着马慢悠悠地出了城,他们本是来讨要关南之地的,可关南之地是燕云十六州的隘口,官家和朝臣们绝不允许契丹夺取。两国你来我往之间,又提起西夏的元昊叛乱。 这下可好,等契丹的使臣走了,朝臣们便又开始吵嚷。一帮人说着要以礼义文学教化之,一帮人说着要痛击之,还有一帮人说着要仔细修筑防御,以待来日大战。 孙全彬自然主张开战,但他并不能在朝堂中上章说话。轮值侍御,也只是站在官家身侧。哪知朝臣们谈论着契丹和西夏的国事,忽然就说起了他。 谏院左正言举着笏板,气势汹汹地站了出来,说道:“臣要参劾内侍押班、并州代州都监、渭州兵马钤辖孙全彬失职之罪。” 这站出来的人,便是当初内侍都知王守中病故,而上劄子反对官家厚赏王守中孀妻幼子的谏院大臣。这不是他第一次针对内臣,看来是早对内臣有许多不满。 趁着如今朝臣们在议论与元昊的战事,忽然又站出来凶一凶,以示自己对内臣之鄙夷。 官家微微侧脸,不动声色地看了孙全彬一眼,只见他面无波澜,似不曾听到下面弹劾自己的声响。 谏官又高声说道:“康定元年时,元昊曾广派间者,摸入东京城中刺探消息。官家圣明,早早派出禁军,遍东京上下搜查,擒获间者若干,唯独跑走一少年。官家命内侍押班孙全彬亲往追捕,是乃要责,不可推脱,然孙全彬却失职,终不曾捕得此人。京城百姓终日惶惶,死了三个无辜平民,也有失大宋国威,终至今日西夏、契丹之张狂。” 这是谏院的左正言,李诀身为御史台长官,对他多有些了解,知道他最看不惯内臣,尤其不赞成内臣监兵。可他这时说的这些弹劾之语,李诀却觉得未免夸大了些。几年前的事情,此时拿出来说,还说是这么件事造成了今日西夏之嚣张,实在也不算妥当。 因事关孙全彬,而孙全彬又事关朝云,李诀难免上心,也悄然抬眼向上看去。孙全彬静静立在官家身侧,不怒不躁,自有一番从容。他站在那里,虽是内侍服饰,却比身旁别的内臣更加高大,身板亦是挺拔的。 一派气势威严,不输朝上的武将。 李诀低下了眸子,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遗憾:这样的人,若不是内臣该多好。 这件多年前的事,放到这时候出来说,难免有翻旧账的意思。 朝臣们心照不宣,知晓这是左正言在接机打压日益权重的内臣。不过自然有向来不喜内臣的臣子出面附和,一时间,朝中竟是一片对孙全彬的弹劾之声。 官家咳嗽一声,让朝臣们先静一静。孙全彬就站在他不远之处,却始终没有一句辩驳。 文臣们的弹劾是很难不搭理的,若是朝堂上不搭理,他们便会闯到宫门口请对。官家被臣子们堵在宫门里何止一两回,被大臣们的唾沫都喷过十来次了。 他思索思索,随即说道:“既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