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说话时倚在迎枕上,目光又恢复了之前的迷离和无神。 漪宁听得隐隐觉得不安,抓紧了祖母的手:“祖母说什么呢,您会长命百岁的。” 荆氏回过神来,笑着抚了抚她鬓前的碎发:“傻孩子,是人都有生老病死。对祖母来说,这辈子能在有生之年与你相认,还能在这皇宫之中享享清福,已是觉得莫大安慰,死而无憾了。” 漪宁眼眶红红的:“祖母莫要瞎说,怎么会死而无憾,您跟孙儿只待了半年,半年的时间太短,怎么能够呢?您还要在宫里住很多很多年呢。您瞧皇祖母,她比你年纪还大呢,可身子多硬朗?您的身子也一定没什么大碍的。” “哎呦,怎么就哭上了,好孩子,是祖母的不是,大过年的怎么一时上脑跟你说这些话。” 荆氏笑着给孙女儿擦了擦眼泪,柔声哄着,“好了,祖母也就是想到哪儿了便跟你说上几句,你放心,祖母今儿晚上觉得身体比先前好多了,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何况御医不是说了吗,只要祖母撑过了今冬,身子必然就会好了。今儿晚上已过,今冬可不就结束了吗?” 漪宁想想也是,过了年马上就能开春了,等天一暖和,祖母的身子肯定能好。 荆氏掩唇咳了几声,打了个哈欠:“竟觉得有些困了,祖母想睡一觉,你出去找你皇祖母她们玩儿,莫要吵着我。赶明儿祖母醒来,精神肯定就大好了。” 漪宁赶忙点头:“那祖母你赶快睡觉,阿宁不吵你。”说着,贴心地扶她躺下,掖好被褥。见祖母当真闭了眼睛睡去,她方才放下床幔走出去。 她出了院子,一抬头外面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雪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着,簌簌地落下来。 耳畔突然“砰”的一声作响,黑暗的天空有绚丽的烟花四散开来,晕染出一颗颗璀璨的星子,闪耀着落下。 原本在隔壁的太后、顺熙帝、皇后和太子也闻声出来,一起看向头顶绚烂绽放的烟花。 岑璋看见漪宁跑了过来:“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漪宁笑笑:“祖母刚睡下,我这才出来,可巧新年便到了。” “是啊,新年到了。”岑璋说着,抬头看向头顶的烟花,复又垂首看她,“新的一年,阿宁又大了一岁,都十岁了呢。” 漪宁倒是没想自己是不是大了一岁的事,只是在想,新的一年了,祖母熬过了今冬,身子肯定会好的。 对,一定会好的。 “啊——寝殿突然传来一声宫女的惊呼,众人齐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萧老夫人荆氏的寝殿。 那宫女哆哆嗦嗦着从寝殿内出来,面色惨白,颤抖着禀报:“太后,陛,陛下,萧老夫殁了……” 漪宁定定地站在那儿,脸上的笑意僵住,整个人宛如一尊静止不动的玉石雕像。 —— 萧老夫人到底还是去了,在新年来临的那一刻,她永远停止了呼吸。 荆氏的离开于漪宁而言无疑是相当大的打击,她独自一人寄养在宫中多年,平日里看起来生活的再好,夜深人静之时却也难免思及家人。 她知道自己和众皇子公主们不一样,这是他们的家,而自己却是寄养于此的。 半年前好容易多了个祖母,和她血脉相连,又那般慈祥和善,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原来她也有亲人尚存于世,并不是孤身一人。 或许,没有多少人能明白她当时的那份感慨和喜悦吧。毕竟,在旁人看来无比平常之事,于她一个自幼失去爹娘的人来说,可能是莫大的奢望。 如今祖母走了,依然把她孤零零扔在这深宫大院之内。 幸福,似乎总是那么短暂。 漪宁颓靡了一阵子,倒还记得祖母临终前跟她说过的话。 皇后亲自主持为荆氏准备了火葬,随后漪宁便抱着祖母的骨灰盒打算去往老家清平县。 她孤身前去顺熙帝和皇后自然不放心,只说让她好生在宫里待着,他们自派人去把老夫人的骨灰运往清平县。 漪宁却是不依,祖母去了,父亲母亲皆不在世,她想代父亲送送祖母。 而且,清平县这个以前祖母和父亲生活过的地方,她也的确想去看看。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