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司常打交道,柳丰对鸿胪寺卿也略有了解。这位张公最是细致讲究的人,便是两匹车驾的事,也要“再商讨商讨”,然后便是“《礼》云……汉朝的时候……本朝太宗时……高宗时……玄宗时……”真是让人头痛欲裂。 今天头午去找林少尹签批文书,他便不在,说是去了鸿胪寺……柳丰有点同情起这位年轻上司来,官高爵显有官高爵显的麻烦。 沈韶光有点无奈,这位怎么老是这个点儿来吃饭啊?吃的都卖完了好吗? 只能有什么给做点什么,坛子鸡的鸡卖没了,还剩了些鸡汤,揪点面片儿、放点青菜,煮碗鸡汤馎饦吧。拿根黄瓜削皮儿,啪啪地拍了,放蒜末清酱汁麻油凉拌;再两个鸡子、一绺韭菜、一勺虾酱,爆锅炒一炒,都是快手菜,一会儿就得。 砧板切菜声,油锅刺啦声,虽因店里做了改造,看不见橱间的情况,便只这声音就是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儿。 林晏扭回头来,目光放在墙壁一幅图上,黛山隐隐,一弯流水,半椽茅屋,屋门旁插酒幌,酒幌下坐着一个童子,在剥莲蓬。不设色,只用水墨勾勒晕染,画儿画得不算多么高明,但自有股子灵动恬淡。虽无题无跋无章子,林晏也知道,这是店主人自己画的。 林晏突然想起那日在宫门口的事。 那天朝上议的是抗旱各项举措,下了朝,便顺便去安福门看看,疏散宫女的事情虽小,却是抗旱德政,莫要出了纰漏才好。 远远的便看见一群哭天抹泪的年老宫娥中一个笑吟吟的年轻小娘子。 当今圣人还不到而立之年,又没立后,便是高位嫔妃也不多,按说正是宫人们…… 她却一脸飞出牢笼的鲜活劲儿,怎么说的?“病弱”……想也知道不是被排挤走的,而是自己立意求去,说不得还使了多少手段钱财。当时被这股子鲜活劲儿感染,一时心软,便放了她一马。 她出来,也一直鲜活着,带着股子高门子弟身上少有的“野气儿”,就像春天的草,让人有点儿想看她到底能蔓延成什么样。 从宫里出来,就奔了这春韭黄粱、茅屋小店,有趣味儿吗?林晏目光扫过小小的店面,又看了那幅画一眼,倒也确实有些趣味儿。 大约每个居庙堂之高的都有个隐士梦,就如同每个在野的,都有个权柄梦一样。林晏确实有两分被画儿里的隐逸味儿打动,但沈氏一个小娘子……想及刚才柳录事没精打采的样子,还有之前他宁可饿着也要买沈氏煎饼的事,莫非…… 林晏突然皱眉,想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幼时看见个蛾子,都能给编一段传奇出来,毛病还没好?然后便转而思考起使团的事情来。 沈韶光把菜和馎饦用托盘端过来,摆在小食案上。沈韶光发现,这位林少尹从不坐在那些长桌案前,估计是不喜欢“面壁”…… “客人慢用。” 林晏点头道谢。 阿圆从后面搬了洗干净的杯盘碗筷进来,沈韶光已经差不多把厨间收拾利索,便让她拎着热水先回庵里洗漱,一会自己锁店门。 “我等小娘子。” 沈韶光轻声道:“你先去,外面街上还有不少人呢,没事。”小孩儿白天累,总睡不饱似的,让她早点回去洗漱睡觉去。 阿圆摇头,见没活儿了,便去店外台阶上坐着,等沈韶光。 沈韶光没脾气地笑了。 沈韶光站在柜台后,手托着下巴,想柳丰的事。 哪那么多一见钟情,非卿不娶?这才是正常人正常事。只是,前世没男友没结婚就穿越了,这世看来也是个单身狗的命,难怪住在尼姑庵里。以后老了,寂寞了——沈韶光想象自己住在一个大宅院里,身边仆妇婢子围着,冬看雪,夏吃瓜,专门找个认字儿的给念传奇……也挺好的! 所以,先赚钱吧! 林晏吃完饭,扭头便看见沈韶光一脸的安详,“店主人——” “来了!客人吃好了?”沈韶光转眼便换上客气殷勤的笑。 林晏点头。 “一百钱,客人。”其中二十文是成本,其余都是人工费和加班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