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会情郎,铁证如山。 阮时意有口难辩,只得竭力压抑“想用发簪狂扎徐赫”的欲望,沐浴更衣,卧床而眠。 这份恼怒与尴尬,历经一夜,持续到此时孤身坐在马车上,仍未消散。 两次于篱溪会面,被长孙逮住书阁的“调情”,加上她公然顶着“定情信物”招摇过市,只怕……再也洗脱不了污名。 ***** 寻思间,前方不远处的啼哭声和吵闹声唤回她的思绪。 见马车越行越慢,她心知有异。 “沉碧,发生了何事?” 沉碧隔帘回应:“路人围观一家铺子,看不大真切……咦?好像是兴丰饼铺!” 阮时意每隔三五日便吃这家铺子所做的栗蓉酥,此习惯从少女时代维持至今,已有四十年,目睹店铺三次易址,见证做点心的大娘从中年寡妇熬成七十多岁的老奶奶。 此际乍闻饼铺出了事,她心下怵然,连忙命人停车,一探究竟。 一盏茶时分后,仆役回报,哭闹的是饼铺子的老大娘和她的小曾孙。 原来,老大娘一家有心离京返乡,儿媳妇和孙子于前段时间先行一步,留下老大娘母子二人转让店铺。 不料,他们遇上骗子与熟人联手,因不识字而被算计,以二十吊钱的低格贱卖了饼铺。 白纸黑字,盖着老大娘儿子的指印,已成定局。 儿子年过五十,身子骨病弱,与骗子理论时被打,伤后急怒攻心,没几日撒手离去。 如今剩下老大娘和年幼的小曾孙哭诉无门,又联系不上归乡的儿媳和孙子,走投无路,绝望万分。 知情者无不怜惜,亦敢怒不敢言。 阮时意一贯不爱管闲事,但天子脚下竟出了此等欺压良善的刁民恶霸,她身为首辅的母亲,如何能忍? 她不便亲自出马,当下命沉碧与两名仆役前去,先劝老大娘祖孙离开是非之地。 因有人出手干预,闹了半日的人潮渐散。 大街上恢复平常秩序,仅余三两好事者犹在议论不休。 不多时,老大娘牵着素衣小曾孙,在沉碧等人带领下,一瘸一拐抵至马车前,垂泪向阮时意致谢。 阮时意下了马车,挽起老大娘那双满是皱纹的手,眸光悲悯,柔声劝抚。 “大娘,您且节哀。我家太夫人数十年来吃您亲手做的糕饼甜酥,虽只有数面之缘,却早已结下深厚缘分。 “既闻您家遭遇,我自不会袖手旁观。目下,我先给您找个适宜的住处,等证据搜集完毕,再前去报官,还您和家人一个公道,可好?” 老大娘惊疑不定,听闻为她出头的,竟是首辅大人的家眷,吓得下跪磕头,又被阮时意搀扶而起。 路上耳目众多,阮时意不宜多说,命余人好生安置老大娘。 目视稚嫩幼童茫然无措的悲容、老人脚步蹒跚的背影,她心底腾起说不尽道不休的悲怆。 事实上,她年少时专注书画技艺,新寡后为徐家奔波;中年有了名望和富贵,则体弱多病,自顾不暇。 纵有悲天悯人之心,予以穷苦人家一点微薄施舍,她却未曾从云端走入尘世,更未曾真正用心去体会世间冷暖。 而今,家人有权有财,她也拥有常人难及的财力物力。 意外获得一场不知能持续多久的青春,她自问能做的事情很多,不该随意把精力浪费在奢华享受和纵情声色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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