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朕要以你爷爷的画为题,你瞎捣乱什么?” 嘉元帝对“探微先生”推崇备至,也因徐明礼勤勉务实而重视徐家,私下待徐晟和毛头皆甚为亲切。 徐晟委屈,不敢多辩。 嘉元帝斜睨他一眼:“话说回来,听闻徐家人在搜集《万山晴岚图》,你们手上有几幅了?” 徐晟仔细想了想:“回陛下,据说六得其三?” 嘉元帝龙颜不悦:“自家祖父画作有多少也不晓得?你怎么当探微先生的孙子!” 徐晟总疑心皇帝要抢着当他徐家人,巴不得跟他父亲结拜似的。 本想说由“义妹”在管这事,转念又想,万一皇帝因此注意上容色娇美的祖母,来一道“召入宫中”的旨意,岂不麻烦? 嘉元帝踌躇片刻,像是有话要问,正逢阮思彦等人行近请示,他只对徐晟摆手:“到一边呆着去!” 徐晟退至主台之下,细味皇帝所言,隐约品悟出一丝玩味之意。 ***** 翰林画院后花园奇石筑山,桃杏盛放于斜阳夕照中灿若云霞。 香风混着甘醇佳酿,袭人欲醉。 渐亮灯火下,席间一众画师举杯相庆,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徐赫谈吐温雅,立如苍松傲雪,坐似朗月入怀,百杯豪饮而面不改色。 他忙于与苏老探究“诗画相辅”的论题,大至吞吐河山,细至低眉弄纱,豪则开疆拓土,婉则细水长流。 苏老惜才,徐赫谦逊,一老一“少”自相识以来交往频密,已达忘年交之境地。 见二人聊得热切,翰林画院副指挥使傅元赟也加入话题。 畅饮阔论之际,徐赫忽而觉察数道目光往他身上投射。 他不动声色继续笑谈,举酒时暗地里留心,方惊觉端量他的赤色袍服者,竟是阮思彦! 此外,皇帝身旁多了一位华衣美妇,同样把审视眼光落向他的方位。 他料想对方为宠妃或长公主之流,未敢多看,自顾饮酒。 今日比试,徐赫虽只落得第二名,但书画同好自然能辨别画中好坏。 无论翰林画院或城南书画院的同僚,均知他年轻多才且低调沉稳,外加仪表非凡,与徐家人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依照皇帝对他的大力提拔和重视程度,来日定是接替阮思彦的最佳人选。 因而当徐赫与两位前辈热切探讨时,周边许多人密切关注他的言论与动向。 徐赫不愿成为关注点,渐收锋芒,随时准备结束话题。 尤其待邻席的孙伯延整衣离座,看似悠然步向假山外的长廊……徐赫缓缓放下了杯盏。 只因,他分明记得,半盏茶时分前,洪轩也向同一角落行去! ***** 远处的劝酒声被假山阻隔,仅余若断若续的杂音。 廊前寂静,微弱灯影下,一名容貌清癯的壮年男子与身穿铠甲的青年低语。 徐赫施展轻功,无声无息尾随,终究因洪轩武功颇高而未敢靠近,只能依稀捕捉几句残缺不全的对话。 “……孙某一直渴望瞻仰晴岚图,奈何大将军坚持不肯……” “孙先生,如今敝府的晴岚图,乃徐家那位阮家姑娘所绘,真迹已物归原主。” “什么!”孙伯延震惊。 洪轩小声说了两句,而后语气凝重发问:“在下斗胆问一句,先生对探微先生画作最为了解,何以今日临摹晴岚图,会有玄妙神情?” “洪副指挥使何出此言?”孙伯延略微警惕。 “在下诚心相问,绝无恶意。” 孙伯延深思片晌,迟疑道:“兴许是孙某人记性出错。早年入宫曾见此画,时隔数载再观,明明是同一幅画,却无端觉着……比当年气韵更高洁深远。” 徐赫倍感无奈。 他已极力模仿三十七年前的谨慎而华丽的画风,竟然被资深崇拜者识别其中玄机? 常人大概不致往“换画”方向猜测——此举太过冒险,不但需要超高画技,更要有足够胆量。 若非洪轩在他出宫时撞了个正着,此事完全可做到了无痕迹。 千算万算,算不到洪家几十年不变的坑人! 徐赫不晓得洪家小子会选择忠君抑或孝顺。 他目下为翰林画院的芝麻绿豆小官,压根没理由拜访战功彪炳的镇国大将军洪朗然,无从探听口风。 但若让阮时意与那“死黑炭头”商议,他心中大抵有一万个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