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刚开始时,金氏还颇有些不以为然,以为她只是闹一闹别扭,时日一长便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了。等到她发现女儿视她为关系冷淡的寻常亲戚,言辞间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后,方有些慌了神。如今,她也终于学会舍下面子来讨好儿女了。 “不想吃。”张鹤龄犹豫了一会儿,捏紧了姐姐的袖角,“想吃姐姐下的清汤面。”他仍然清楚地记得,父亲与母亲争吵之后的那几天,金氏在正房里无缘无故发怒与哭泣的恐怖模样。他也曾想去宽慰她几句,却不料她反倒冲着他大哭大嚷,脸上扭曲的神情或许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等我得空便做给你吃。”张清皎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回过首,“母亲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无奈今日腹中许是有些积食,实在吃不下点心。不如母亲将点心送给其他长辈们尝尝罢。”说罢,她便带着弟弟漫步离开了。 金氏怔怔地望着姐弟俩的背影,久久都不曾回过神来——她终于隐约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 七月,好不容易平静了一段时日的禁城又一次泛起了波澜。 此事与“和乐融融”的宫中众人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从宫外传来的动静。彼时,皇太子朱祐樘刚安安生生地度过千秋节不久,便忽然听说万贵妃娘家发生了变故。究竟具体是什么变故,覃吉与萧敬向陈准打探之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原来,是先前曾经奚落过太子殿下的万贵妃二弟万通突然“暴病而亡”。这位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是万家三兄弟里最为狡诈蛮横的—— 是他通过妻族的远亲关系与首辅万安认了亲,让原本不过是贫民百姓的万家忽然多了万阁老这户诗书传家的亲戚;是他仗着万贵妃之弟的身份在京内京外横行,伙同梁芳四处搜刮珠宝珍玩进献给朱见深;是他屡屡给万贵妃出主意如何对付太子,也是他出面在东宫之位岌岌可危的时候悍然假传圣旨圈禁了朱祐樘。 他虽狡猾,却有一样爱好始终割舍不下,那便是好色——不仅纳了许多房小妾,甚至还垂涎下属之妻。作为梁芳那些小红丸的忠实使用者,他每日里胡天胡地,渐渐地便掏空了身体,自己却一无所知。 据说,他之前看上了一位下属的妻子,特意将此人调派出京,自己趁虚而入强占其妻。这一天,他在此人居所内过夜,忽然听见隔壁有人窃窃私语,原来是此人好不容易做完了差使回京,正与妻子温存。许是嫉妒,万通万指挥同知暴怒而起,然后就仰头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冷了,还赤条条的呢。”东厂番子同样是锦衣卫,口齿伶俐得很,将整个故事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他亲眼得见一般。 覃吉轻咳一声,皱眉道:“在千岁爷面前,浑说什么呢?” 锦衣卫微微一凛,忙不迭地叩首请罪。朱祐樘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去,似是正在思索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言语中的“无礼之处”。太子殿下细细想了一会儿,又问:“老伴,万贵妃与父皇是何反应?” 覃吉回道:“贵妃娘娘痛哭得厥了过去,安喜宫里正一片慌乱呢。万岁爷又是忧心贵妃娘娘,又是伤怀万通,特意让司礼监拟旨,专门拨银两给他厚葬。非但如此,还打算命一位二品高官替他主持葬礼。不必说,葬仪也早已经逾制了。想是之后或许还会有追封的旨意发出。” “父皇伤怀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万指挥同知曾经多次进献珍奇,能时常取悦父皇。”太子殿下平静地道,似是单纯地陈述事实,又似是带着些许讽刺,“老伴,再让东厂去打听打听:贵妃的父亲当年是因何去世的,万通暴病的症候先前是否发作过,万喜与万达是否也有同样的症状。” 覃吉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千岁爷放心,老奴这便去安排。万通追封之事……” “既然贵妃娘娘如此悲痛,父皇也该好好抚慰她才是。”朱祐樘淡淡地道,“万通既死,万喜与万达也只剩下身上的官职了,很难再给她甚么助力。老伴便由得父皇去罢,顺着父皇行事,司礼监便不必为难了。”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