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备轿,胥筠换了身常服赴公主府。银筝自戕一事过去许久,每每想起,他心里还是后怕。 新王继位以后,风云多变幻,他像当年陪那个人一步步巩固权柄、在朝堂立稳脚跟那样,尽心辅佐着司徒仪,但对很多事情,还是看得淡了。如今对他最重要的,只有这个妹妹,银筝安好,便比什么都紧要。 胥筠进得府门,左右未见一个当值。一径入二门,这下子一眼便看见东堂外檐下靠着一条梯子,一个藕衫黄裙的女子站在梯顶,正摇摇欲坠地伸手够着什么。 “银筝!你又——”胥筠血气上涌,一句训斥未完,就听廊柱里一声轻哨,梯上的女子绣鞋一偏,直直坠了下来。 女子侧脸的瞬间,胥筠发觉并非银筝,仍是心头一紧,飞身接住下坠之人。 女子稳稳落进胥筠怀里,两人原地打了个圈儿,一方手帕从胥筠襟中挣出,落地响起玉碎之音。 胥筠目中一瞬笼了层云雾,轻轻放下女子。 那女子立足不稳,嗅着弥淡未散的檀香气,双脚又软了。胥筠单手扶住她:“棠小姐可有受伤?” 吏部尚书棠觉臣之女,胥筠曾与她有几面之缘。棠沅望着眼前玉容漆目的男子,只知痴痴摇头。 “那就好。”胥筠拾起地上的素帕,摊在掌心,把玉镯的碎片一段段拼起,一边捡一边道:“银筝。” 被点名的人从柱子后露出半个脑袋,看到地上的东西,表情变了几变,从兄长面上看不出情绪,不敢道歉,缩着肩膀叫了声“哥”。 胥筠眼不错睫地将碎玉小心包好,始才扫了银筝一眼,又温和地看向棠沅:“你们谁告诉我,怎么回事?” 棠沅垂眼,怯怯地盯着这一袭梨白轻衫。初次见他,他也是这样一身皎云之色,目色相遇的一瞬,天地初静,梨花新开,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妙难忘的时刻。 今天,此刻,这片云就在她的面前,棠沅却恍觉这个人比从前让她遥望时更加不可企及。 刚刚,他是抱住自己了吧?可他拾玉的样子,好像比接住她时更小心温柔。 女儿家的心思敏感,认得那手镯是女子的饰物。可……从没听说胥大人有心上人,银筝也从没提过…… 呆呆的棠沅一脑子糊涂念头,银筝早急得跺脚了,“哎呀,你怎么变哑巴啦,倒是说话呀!哥哥,棠沅……” 棠沅如梦初醒地拉住银筝胳膊,看好友快人快语的架势,吓得几乎捂她的嘴,抢过话道:“我……我弄坏了大人的东西……” 嗫嚅一句,又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在胥筠雅怀,道句“无妨”,银筝接口道:“我们本来踢键子玩儿的,不小心踢上屋顶了,就……” 没等她说完,棠沅忽揖了个福礼,埋头蚊声道:“不敢打扰大人与公主,我、我便先告辞了!” “喂!”银筝一脸意外,叫不住落荒而逃的身影,恨铁不成钢地喊:“你跑什么?你怕什么?这里有吃人的老虎呀?” 一转脸,发觉兄长的脸色,有那么点像吃人的老虎了…… (三) 胥筠拎着稳筝进内堂,自择了椅子坐下,不轻不重地问:“说吧,怎么回事?” 银筝撑着脸皮,小声道:“没怎么回事啊,就是踢键子……” “踢键上高瓴,公主好脚力。一府中没个伺候的人,要一个姑娘登梯上房,贵府好差事啊。” 听着话风不对,银筝立马转舵认错,顺便卖了朋友:“好啦,说就说,不就是沅沅她倾心于大哥嘛,日日茶饭不想的,就差得个相思病了……” 银筝觑着兄长,看他没有过多反应,大着胆子往下说:“爹娘不在了,大哥对自己的事又不上心,自然要我这个做妹妹的操劳喽。沅沅人美心软,才情也好……” “我没操心你的婚事,你倒先管起我了?”胥筠打断那张可气的小嘴儿,眉目一抬:“你让人家姑娘登梯子又是怎么回事?” 再怎么装生气,面上还不是凶不起来?银筝对付兄长的脾气很有经验,搅着手帕嘟囔:“也不怪我呀。” 胥筠:“不怪你,难道怪我?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