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低声说道:“这幅画儿就叫忆父罢。明儿带回去叫能工巧匠用心裱好了仔细收着,什么时候我想父亲了,什么时候请出来一看,免得随着岁月一日又一日的流逝,渐渐地忘记了父亲的模样和言行举止。” 听了这句话,将将服侍黛玉收拾妥当的众人淆然泪下。 行虚小和尚忽然进来打破了这样的场面,许是跑得急了些,脸上漾着团团红晕,脆生生地道:“檀越,那位男檀越叫小僧送谢礼过来。” 男檀越?不就是卫若兰? 黛玉疑惑转头,瞅着两手空空的行虚道:“什么东西劳烦小师父送来?小师父回去告诉那位公子一声儿,原是庙里的鹦鹉淘气,与其他不相干,不必如此。” 行虚盯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哭丧着脸道:“小僧只顾着吃檀越给的果子,忘记拿东西了。” 黛玉听了,忙软声安慰。 好半日,行虚才收了眼泪,道:“小僧这就去拿来。”不等黛玉开口,就转身跑出去。 刘嬷嬷摇头道:“这小和尚忒可爱了些,到底年纪小。姑娘晚上只顾着作画,一午一晚一点儿饭食不曾进,进点儿克化得动的汤食,叫人温在炉子上。”无论如何她们都不会忘记黛玉的身体,奈何黛玉沉浸在作画之中,充耳不闻,她们亦知作画者的癖好,方没摇醒了她。 黛玉亦觉腹饥,点头一笑,雪雁拿手巾垫着,快手快脚地呈了上来,黛玉瞧着好,用得极香,才用了半碗浓浓的小米粥,就见行虚小和尚摇摇摆摆地捧着一盆兰草进来,随着他的动作,风吹过,淡淡的清幽溢满禅室。 竟是一株兰草! 黛玉忙命雪雁接过来,无心再用饭食,放下饭碗,亲自凑到兰草前,仔细打量。 这是一株上品兰花,黛玉一眼就认出来了,无花而幽,其叶凝翠,而且颇有未经修饰的天然野趣,盆内泥色尚新,似乎是刚刚从山中移来,不曾沾染人间烟火俗气。 梅兰竹菊四君子,兰香第一。 黛玉看完,极口称赞,喜不自胜地道:“好清雅!这花儿好,实在好得很。这么些年在府里,我竟没能见到一株如此清雅的兰草,蘅芜苑里头的香草多倒是多了,可惜不知道经过多少臭男人的手、闻了多少臭男人的气息,早失去了天然和干净。虽说眼前这株天生天长,山里才是它最好的去处,偏生我是个俗之又俗的俗人,见它被移到人间花盆里,竟觉欣喜。” 刘嬷嬷笑道:“我就知道,无论什么,姑娘都有一核桃车子的话。” 黛玉横了她一眼,盯着兰草不愿意移开目光。 行虚小和尚听得一头雾水,但不妨碍他把自己该说的话一一道来:“檀越,那位男檀越说,今儿入山查看有没有大虫,打算将之打去给佛祖请安,免得作践庄稼,叨扰百姓,可巧就在悬崖峭壁上见到了这一簇兰草,清雅异常,略可配檀越一二,特特移到盆中,以作谢礼。” 黛玉听了这番话,脸上一热,灯光下红晕渐生。 好一会儿不知说什么话来回答行虚,黛玉伸手拍了拍两颊,令其血色褪却,方道:“哪里就值得这样了?”原想说卫若兰太用心了,忽觉不妥,又咽了下去。 行虚小和尚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围着兰草转了一圈,纳闷道:“山里到处都是草,兰草不也是草?男檀越送一盆草给女檀越作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顽,看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我们庙里庙外的菊花儿呢。啊,我晓得了,能喂兔子!” 众人齐齐莞尔,黛玉也被他逗得笑了,仔细解释草与兰草之异。 若是别的东西,她定然就当场婉拒了,毕竟那金冠本就是卫若兰的东西,自己受谢礼有愧,偏生他的谢礼是这么一盆兰草。留着,无礼亦无理,退回去却实在是舍不得,正踌躇间,听刘嬷嬷道:“姑娘留下就是,不然人家以为咱家对谢礼不满。” 黛玉犹未言语,就见行虚小和尚一溜烟地跑走了。 卫若兰闻得黛玉极爱,握了握拳头,顿觉心满意足,不枉他这两日踏遍铁网山,觅得这株奇兰。铁网山这么大,又密林深布,哪里说遇到就遇到了。 深山野林之内,悬崖峭壁之上,兰草颇多,却都平平无奇,只这一株堪称上品,姿态清逸奇绝。卫若兰亦出身王公贵族,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移植到盆内,连一口气都不敢喘,就怕吹出来令兰草凋零,失却雅气。 忽一眼看到案上金冠,卫若兰拿起来看了又看,决定日后就常以此冠束发。 却说因金冠而得奇兰的黛玉,夜间犹舍不得入睡,静静地坐在床上,欣赏灯下兰草,越看越爱,越爱越看,几乎都想起来挥毫泼墨,将之入画了。 想到送兰草之人乃是卫若兰,而卫若兰又名为兰,黛玉心头起伏不定,脑海里不觉浮现出诸如“寻得幽兰报知己,一枝聊赠梦潇湘”“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琐;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等语。 念及于此,黛玉愈觉脸热心跳,不敢深思,忙忙地蒙头入睡。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