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顾左右而言他,道:“不是说你们在园子里赏梅赏雪,围着火锅儿吃烤肉,不知道怎样的自在,我没过去凑热闹,你们怎么就过来了?” 宝钗道:“大太太叫了二丫头去,琴儿她哥哥也叫琴儿过去,我们就都散了。” 黛玉听了,点头不语,心里却在想邢夫人叫迎春过去做什么。昨儿除服宴上,也有几家人拉着迎春说话,跟邢夫人说话时,明里暗里打听地打听迎春。 探春眼里闪过一丝羡慕,惜春却是笑嘻嘻地凑到黛玉跟前,上下打量,脸上满是促狭之色,独湘云脸色不大好看,宝玉亦是长吁短叹,喃喃自语道:“难道世上又要少几个清净洁白人不成?”想到卫若兰的人品模样,并未辱没了黛玉,宝玉十分纠结。 宝玉向来喜爱姊妹们,最见不得姊妹们出阁,偏生姊妹们一个又一个地年纪大了,太太话里话外多少谈及些,每次想到此处都觉得十分可惜,谁知轮到最最超凡脱俗的林妹妹了。 不过,若是卫若兰这样的风流清秀人物,倒是和林妹妹天造地设,人间一对。 想了又想,叹了又叹,总觉得该告诉黛玉一声,免得她诸事不知,心里没个主意,于是等姊妹们都去贾母房中了,宝玉方凑到黛玉跟前,悄声道:“好妹妹,若是别人,当真就玷辱了妹妹,若是他,倒还好,原是个有心人,不是那些须眉浊物,更非国贼禄鬼之流。” 黛玉不觉道:“什么样的人,值得你如此赞誉?你素日最厌世俗经济,他也是个官儿呢。” 宝玉笑道:“别人还罢了,难道妹妹不知道我?我所厌者,不过是贾雨村之流,生怕琼闺绣阁之中亦染此风,方多有讽刺,我所喜者,亦有四书。” 说着,他又续前言,道:“上回我悄悄给妹妹的东西,妹妹不是叫人折变了?” 黛玉脱口道:“你怎么知道?”那事儿她可没跟宝玉提起,都是叫小太监悄悄进行,已经花八百两银子买下了一所三进的院子,带着一个小花园,暂先赁与人居住。 宝玉一脸自得,在黛玉询问的眼神中说道:“竟巧得很,有几件东西卖到了卫若兰家的铺子里,其中一对金骏马是我和卫若兰他们在缮国公家赴宴时,李大人给的表礼,卫若兰一眼就认出来了,还特地请我过去询问呢。我本不想告诉他的,又恐他泄密,只好实话悄悄说了,他说不会声张,还说以后东西都到他铺子里折变,免得走漏风声。我原想着等年下再攒了东西给妹妹,告诉妹妹一声,谁知没到那时候,卫若兰家竟然来提亲了。” 言到这里,宝玉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甚是闷闷不乐,黛玉不像宝钗湘云等只劝自己学经济,偏就这么一个水晶人被人惦记着了,满府上下太太姊妹们说好,下人们也说好,瞧着都是恨不得立时答应的模样,自己又不能表明自己的不乐意。 黛玉垂眸道:“听你这么说,果然是个有心人。” 卫若兰是有心人,她早就知道了,受亡父之托,又赠良方,无一不显其心。怪道折变宝玉的梯己不久,林涛家的来请安,并送了租金,还问够不够花,若不够就去卫若兰那里取。 宝玉点了点头,道:“因此,听说是他,我虽不舍妹妹,但也乐见其成。别人就算了,没一个配得上妹妹,连柳湘莲那么个人都不如他。从前小聚时,不管谁请,他都不肯去花街柳巷,最是持身正而清白。”说到这里,他蓦地伸手掩口,东张西望,假装不曾说过这些话。 黛玉登时竖着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着一双似睁非睁的眼,道:“该死的,你素日在外头都做些什么混账事,偏又来我跟前说!” 宝玉急忙陪笑道:“好妹妹,好妹妹快别恼,也别告诉老爷太太。你听见了我不怕,就怕别人听见了。我没去过那里,都只是在外头别人请了过来唱曲儿,还是夏天那会子薛大哥哥生日才见的。那些地方的女孩儿都是可怜人,若无客人,何来下贱?因此我是不去的。我只是告诉妹妹一声,卫若兰是真真的好,不是那些道貌岸然假仁假义之辈。” “也不知道给了你什么好处,净说别人的好话。”黛玉指着门口,哼了一声,道:“你快去罢,仔细我反悔告诉舅舅舅母去,叫他们打你一顿才是好的。” 宝玉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跑走了。 黛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别人的话她信不过,宝玉的话她却相信,既然宝玉这么说卫若兰,连瞒着家里的事情都吐露出来,想来他确实不是那些喜好眠花宿柳的浪荡公子。和旁人所重者不同,宝玉向来是以人相交,看重的是人品模样。 黛玉心内暗暗思索,都说他好,到底有多少好处没说完?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