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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他今天短短几个小时内,似乎看了一百种商明宝。

    是像一样以前羞涩莽撞不经大脑的“斐然哥哥我想亲你”;

    是叙意清晰、目光坚定的“我已看明了我自己,请你也看明我吧”;

    是狡黠的、如狐狸般一步一个轻盈爪印引人入套的“如果是商明宝,那么百分之一就成为了百分之百”。

    村道很黑,两侧郁葱植物被车前灯照成雪白。如果从足够远、足够高的地方俯瞰,这一台车如一根银针,一点一点地穿进黑如极夜的布匹里。

    走之前他们没有接吻,他坐进驾驶座,商明宝在车门旁送他。她的手拄着车门,俯身看他,似有话说,又似只想跟他这样对望着。

    呼吸渐渐盈入了狭小的、震动着引擎声的车室内,染上潮热。

    “斐然哥哥,摸一摸我。”她叹息呢喃地说,将脸颊贴上他为她抬起的掌心。

    她的脸是为他的掌心而生的,他的掌心是为她的脸而生的,生命的纹路被她柔软的皮肤轻轻地蹭着、暖着。

    商明宝闭上眼,在漆黑的夜里,感到向斐然的手掌微微用力——她的颅与颈被他揽到了身边,揽进了车室。

    他没有吻她,交颈着,像两株缠着依傍着的植物,被风拂着,生物的信息素在这静默中相融。

    低垂下的脸孔,薄唇依到了她的耳廓。

    真的要分别了,商明宝拄着车门的手泛出了骨色,莫名地想要再多看他一眼,用力地、深深地记住他此时此刻的脸。

    “要迟到了。”他低声说,约了人在实验室。

    车子在视野中调头,驶出了庭院,商明宝不自觉地跟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盼了这么久他才来这一遭,所以看不得他背向她离开的画面。

    前往尼泊尔前,他们没能再见一面。

    尼泊尔的采集和考察之旅早就定下,原本是要带一个博士生同行的,但学生家里忽然有事,向斐然便孤身前往。

    有任何长途差旅前,向斐然都会回山里一趟,住上两日。

    向联乔的身体总是这样不好不坏地拖着,偶尔去特护病房里疗养上一阵,但总觉得山里住着更自在。身边人都看着他,不许他做太过伤神的工作,非洲小国又爆发人道主义冲突,向联乔看着中国代表在联合国呼吁的影像和那些血腥残酷的新闻转录画面,偷偷地抹眼泪,被助理眼尖发现了。他今年早先时间刚做过白内障手术,哭不得。从那以后,太过负面的国际新闻和报道便都藏着不往他书房送了。

    向斐然结婚一事,向联乔从未再提过,也没问过他今后的打算。忽然听他主动提起商明宝,老头子“哦”了一声,音调又轻又扬,十足的调皮。

    “想不明白。”向斐然陪他坐在院子里。

    “什么想不明白?”向联乔语速悠然地问。

    “怕她再走,受不住第二次。”

    “你要问我,我也答不好。”向联乔掀开松弛的眼皮,“你奶奶你也只见过几面,我总是调来调去的,她想安定,只好办离婚。离婚是和和气气的,但是离婚前我们也吵吵合合了一年多,我想,生活合不拢,那就放她走吧。从此以后我不再说我爱她。”

    声带早就因为苍老而松弛了,沙沙的。

    “有一回,她来看丘成,丘成说,妈妈,爸爸好爱你的。她呆住,过来问我,女儿说得对不对?她穿着新衣啊,斐然,她学校里的一个师兄成为了她的新丈夫。我只好说,过去爱。她更呆,像是要流眼泪了,说,‘联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多说几遍你爱我,我就不走了’。”

    向斐然第一次听他谈及这段前尘往事。

    奶奶他是见过几次的,但印象不深,心脏病走了。记忆中,那时向联乔住在市里,奶奶每次来都很和气,笑容温婉,气质是典型江南大家出来的疏阔。

    “她走得太早,在病床上养着病,那一天傍晚,我去探望她。那个阳光照进来的感觉,格子窗的倒影,我还记得——老市一,前年拆了。她说我活不了了,你就给我一个答案吧。我说勉芝,我实在爱你。她一直流眼泪,夜里,她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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