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侧发红的双目,望了眼一旁的卫郎君,慨叹地想:多年前那个口口声声哀求“只要景焕哥哥”,连大司马都带不走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 簪缨见杜掌柜神色变幻,轻问:“伯伯,有何为难吗?” “没有。”杜掌柜捂了把眼睛,“仆是高兴、高兴……” 女公子既已决断如此—— 杜掌柜定了定神,拾掇好脸面,郑重其事地向簪缨深躬一礼,“女郎从今以后但行心中所想,仆,愿为小娘子护航,绝不辱命!” 言罢,他向已经听呆的任氏一虎脸,好像终于挺了回腰杆子一样道:“还愣神,还不帮为夫把东市、西榷、渊生阁、龙山窑场的几位总账房叫来,数目繁重,今日一天还未必拢得出来呢!” 威风不到一刻,又在任娘子瞠圆的杏目下偃旗息鼓,讪讪地拱手补上一句,“有劳、有劳娘子。” 簪缨百味杂陈地闭了下眼。 四位总账房加上一位杜掌柜,一日都拢不全的账,该有多少啊。 她掩住抽疼的心绪,叠手向杜掌柜回礼。 交代这些时她不曾避着大司马,转眸,见卫觎依旧在侧,深邃的目光不知注视了她多久,簪缨目光坦然,换了轻松些的口吻问:“大司马用过朝食不曾,若不见弃,可否同用?” 这话她方才便问过一 遍,此时又问,可见是真心相邀。 只因为她加了笄,一夜之间,她对他前后的态度便迥然不同,这样纯挚,这样……好哄。卫觎的眸色反而冷晦下来。 只是低且耐心的语气没变,不答反问:“可歇过乏了吗,若不嫌累,带你下山寻个地方蹭饭,去不去?” 堂堂大司马进膳还用了“蹭”字,正要去做事的杜掌柜闻言,本能地停下脚步。可又不敢造次,含笑客气地问: “呃……大司马见谅,小娘子始出得宫,对外界诸多不熟,不知大司马说的地方是?” 与此同时簪缨道,“去。” 卫觎眉心微动,杜掌柜无奈:“小娘子也不问问去哪?” 卫觎睨目,“江乘县,顾氏别墅。” 顾氏……杜掌柜精神一振,是当年与卫皇后有牵连的那个、江左第一姓顾氏? 据他所知,这些年陛下一直对顾家有愧,而顾氏家主自从那桩事后,避世多年不出,多少高门才俊想拜访顾公,都问津无门。 看着大司马与小娘子二人一同下阶的背影,杜掌柜心中明了,掸袖回身,向徐寔一揖。 徐寔笑道:“杜掌柜可觉得,阁下近日致谢的次数多了些?” 杜掌柜回以一笑,感怀欣慰,“小娘子去拜访顾氏,自有一番好处。大司马如此为小娘子着想,杜某便是日日作揖也甘之如饴啊。” 徐寔收起了笑容,随他回身望去,轻叹:“在下错看傅娘子了。” 他平生自诩看得透人心,昨日见到冒雨上山的傅娘子,虽心中的怜惜难以表露,却也觉得她离宫出走是一时之气。 毕竟一个人自小长大的地方,对其影响颇深。宫闱十年,非同小可,这盛怒下的一股气再厉害,总有消散之时,等到皇宫那头再蜜语甜言地哄诱几番,只怕傅娘子与宫廷还有得纠缠。 再不料弱质娇女,有此玉碎之志。 “军师忘了,”杜掌柜骄傲地笑,“小娘子的娘亲是何许人。” 今日时间宽裕,便不必走昨夜上山的那条捷径。从凤阙下的白石圆坛下去,有一条宽敞的官道,马车也是准备好的,丛扈五六人,个个精悍。 这可不像临时起意的样子。 簪缨原以为大司马要带自己去外面的旗亭饭庄吃饭,她还没去过外头呢,有一位长辈带领,心中踏实,所以才应了那声“去”。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