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没法习惯别人对自己释放善意。 虎子一直在高声朗诵着什么,仔细一听才发现,是家里寄来的家书。程兵还在诧异管教为什么不来制止他,后来才明白,是李管教替他报名了朗读比赛。 还有个犯人鬼鬼祟祟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 “兵哥,看看,我女朋友,好看不?美不美?” 程兵笑着敷衍两句,翻了个身,把一只耳朵窝在被里,仔细翻看着手中的地图。 地图上突然出现了阿哲的脸,他压着嗓音说:“兵哥,我要出去了,一定帮你抓到王二勇!” 程兵心神一动,把《中国交通地图》的一页折好,扣上,掏心掏肺地说: “阿哲,你年轻,聪明,读过书。出去后,一定重头给我好好活,你再瞎折腾,我饶不了你!” 阿哲似乎没想到程兵突然这么正经,一下无所适从,他的视线飘忽了一会儿,怯懦地说:“……好,兵哥,我听你的。” 话音刚落,红中一脚踹开铁门。 所有嫌犯的目光都集中到门口,不管是罪大恶极的畜生还是没心没肺的小子,每个人都察觉到了异样。 红中的脸是青灰色的,就像古墓的陪葬品。 “刚去验了血,”红中的说笑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明天应该打靶了。” “打靶”是里面的黑话。 还没等号子里的气氛降到冰点,虎子就迎上来。 “红中哥,人生就是走一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啥留恋的。” 红中阴鸷地说:“不留恋,那你跟我换?” 虎子反应很快,一瞬间的尴尬大约只有红中和程兵察觉到了。 “中哥,我晕血。” 所有人都在等红中的反应。 红中双肩一塌,翻身靠在墙上,哂笑起来。 气氛顿时轻松了些,所有人都哄笑着侃骂虎子。 红中的表情突然严肃。 “我是坏人,手上几条人命,活该打靶,我认。” 红中脖子上的大筋抖了抖,似乎回到了血雨腥风的从前。 “小时候被人劫道,发现谁拳头硬谁就有钱花,所以谁比我凶我就打谁,我要做那个最凶最恶的……一来二去成今天这屌样了。” 号子里没人说话,程兵刚刚拾起的地图也放在铺位旁边。 红中走到杂物柜旁边,打开柜门又关上,什么也没取,什么也没放进去,这感觉有点像人生。 他接着说:“刚才感觉,这辈子已经在我眼前划拉过了,就像只抽屉,啪一声就要关上了。低眼一看,里面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他妈没意思。” 他走到程兵身边,竟然直接坐在了地上,且喊了一句“兵哥”。 “兵哥,号子练眼,什么人眼前一过,我就知道是什么物变的。你跟我不一样,放在哪,都是好人。你面子是囚犯,里子还是个警察。你答应的事,一定会办。”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程兵知道,他这么做,不是单纯有求于人,还给足了程兵面子——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不管再来多么凶神恶煞的嫌犯,程兵都是唯一的号头。 这是红中给程兵递交的投名状。 程兵嗓子一紧,不假思索道:“说吧,什么事。” “我给我娘留了包东西,帮我带给她。” “好。” 男人间的承诺不在于承诺说出的一瞬间,而是之前每时每刻积攒的点点滴滴,有句俗语说——水里无鱼,事(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