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馥提出“增税”,其目的恐怕不在于此。 果然,凤阁回绝后,谢馥重新遣人拟旨,要进行“检籍土断”,搜查士族当中暗地里庇护下来的隐户,让这些隐户流民重新注籍,将北方流民的白籍,改为黄籍。 所谓“白籍”,是指北方州郡丢失之后,汉人百姓向南避难,其北方的户籍遗失难考,于是在侨州郡县注册的临时户籍。非常简陋繁乱,而且因为流动性太大,当时规定免除税务徭役。而“黄籍”,则是东齐目前官方认定的户籍,目前一概是按照黄籍收税、进行兵役徭役。 这些白籍流民,大多都依附于目前的士族当中,为士族做工,没有税务的剥削、仅受士族地主的盘剥,日子大多竟然比正式的黄籍过得还要更好——如此一来,社会矛盾愈发严重。 特别是谢馥登基以来,人口没有大规模流动。这些隐户为士族创造了利益,却十分影响国家税收。她此前所谈的“国库空虚”,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这个消息传至如意园时,薛玉霄正跟李清愁谈及鲜卑的“铁浮屠”骑兵。 “……四年前侵扰博陵,就是鲜卑国主的三女儿带着一千铁浮屠南下,抢占了博陵北部、范阳东部,大约百里余地。”李清愁望着地图,图中既有现如今的疆域和沦陷土地,又有各地方驻扎的军队标识。 “那位鲜卑三皇女骁勇善战,麾下除了重装骑兵铁浮屠外,还有两千马上弓箭手,以两翼包抄作战为主,被侵袭之地,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园中的小亭用镇纸压着地图,薛玉霄换了一对护手,张弓搭箭,边说边朝着八十米外的标靶上射出一矢。 “嗖”地一声,箭起靶震,正中红心。 “好!”李清愁扫过去一眼,“你的射术越来越好了,百步穿杨,指日可待。” 薛玉霄收起弓箭,随口道:“还是不比你,能拉重弓。” 李清愁尚要谦虚几句,忽然军府内供职的几个侍从女郎快步走来,低头向两位行礼:“大人,凤阁批示的公文。” 说着递了过去。 薛玉霄伸手接过,展开看了两眼。 凤阁已经同意了皇帝的旨意,上面加盖了凤阁的公印、以及凤阁尚书令王秀的私印,意味着“检籍土断”势在必行。 薛玉霄道:“看来陛下是真为国库担忧啊。” 李清愁放下公文,抬手让侍从退下,语气略有一丝不满:“百姓生活已是艰难,检籍过后,又要增添一项国家税赋,士族地主会在乎百姓疾苦吗?才不会,到时只有更多人吃不上饭罢了。” 薛玉霄看了她一眼。 李清愁这才意识到面前此人就是京兆中最大的世家地主,是整个薛氏的少主。她一时语塞,问道:“婵娟,你家里……不会也有很多侨民隐户吧?” “有啊。”薛玉霄坐到她对面,“世家里谁没收留过逃难的平民?这些人既不服兵役,也不交赋税,可以压榨的利益太多了——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们庄户的侨民都过得很好,起码穿衣吃饭并不艰难。” 李清愁乃是旁支出身,是见过地主盘剥如敲骨吸髓的,她面露怀疑,显然觉得对此话的真实性难以相信。 薛玉霄看出她的怀疑,便道:“留你在如意园小住,不出两天,消息传开,田庄上的侨民必定来求我,到时你就能看到了。” 又两日,消息传遍京都,薛氏田庄上果然派来代表,一派年老、有体面的,登门去求薛司空,想要面见主母,另一派稍微年轻些、跟薛玉霄素日有些来往的管事佃农,则是攀着关系找到了少主的门庭,冰天雪地,在园中一跪不起。 “少主,您是知道我们的。小的母亲腰腿不好,一年多有疾病,要是被朝廷拉去别的地方服役上税,恐怕要坏了身子……” “求少主想想办法,我们不想离开啊!” 李清愁见来者面色红润,体态匀称,虽然穿着简朴,但确实不像其他苛刻之地将人使唤得如牲口一般。 薛玉霄很是平静,只问了一句:“负责检籍的官员是谁?” 管事们消息灵通,马上道:“只说是圣上身边的……一位常侍。” 薛玉霄眼皮一跳。常侍?这是户部的活儿,谢馥封了一个宫中内侍做京兆的土断钦差? “你们先回去吧。”薛玉霄对外人的态度一贯很好,“我身在军府,其实并不管这些,但可以帮你们问问朝中的朋友。” 几人顿觉有望,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待几人离开,不用薛玉霄开口,李清愁就立刻道:“皇帝任用了自己的人?她要动真格的?” 曾经也有几次所谓的检籍土断,但因为士族势力庞大,频频阻拦,十分难以推行,导致东齐的国力一直衰弱,只能偏安一隅,无力跟鲜卑作战。 “是啊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