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人间残破的城池,梦见蛮横残暴的异族士兵破城而入,喊杀声震耳欲聋,马蹄跺到地上的哒哒声,像急促的催人命的鼓点。 在梦中,她颠沛流离在不同的人身上,时而,她是守城的士兵,心口被弩箭射穿,心脏在箭下整个碾碎成泥,从城墙上栽下。 时而,她又成了跛脚的老汉,铁蹄入城时,她跑得太慢,被人一刀从后背劈成两半,直到看到自己半边肩膀掉到地上时,才惊恐地惨嚎一声,紧随着被马蹄踏进泥污里。 再一眨眼,她又成了俘虏,被绑住双手在马后拖拽,直到脚底磨烂,扑倒地上,先是衣裳破了,再是血肉,再是骨头。 和她一样的人有很多,他们的血从那一座残破的城楼门口蔓延而出,将南下的官道染得通红。 “小姐,小姐你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声。”沈丹熹已分不清这是第几场梦,她被一个仆妇推搡着,塞进柴屋的草垛里,她甚至没看清楚对方的脸。 仆妇将她藏好后,跑出去不到十步,就传来刀剑入肉的噗嗤声。一群身体壮硕的蛮夷士兵砍杀完仆妇,踏进柴屋,将她拖出草垛,无数的手落在身体上。 “小姐,小姐……”未断气的仆妇从屋外爬进来,朝她伸出手,眼神悲戚而绝望。 沈丹熹陷在这样一个人间炼狱一般的噩梦里,被梦境里惨死之人的怨气拉拽着,不断地经历着生死的瞬间。 她不知上了多少人的身,死亡了多少次,却始终挣扎着醒不过来,反倒在梦境里越沉越深。 终于,梦中的一切倏忽一下安静了下来。破城的铁蹄,燃烧的火光,痛苦的哀嚎,都一瞬间化为了灰烬,天空黯淡下来,飘着片片灰屑,地上覆盖着厚厚的尘灰,空荡而死寂。 不同于先前的那些梦,即便在梦境里被迫辗转于不同的人身上,沈丹熹都清醒地知晓那不是自己,所以不论是痛苦还是怨恨,都与她隔了一层,便如钝刀子割肉,虽也会随梦境中人的经历一起痛,却痛得并不撕心裂肺。 可当沈丹熹坠入这片死寂的天地里时,那种隔阂似乎突然之间没了,心头像是开了一个闸门,一些被封住的负面情绪汹涌地冲刷着她的心口。 她蹲下身,心有感应一般伸出手,轻轻拂开地面上厚厚的尘灰,在尘灰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怎么是我。” 沈丹熹蓦地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气,一时间心神还没办法从梦中完全抽离。 瞳孔深处翻涌的阴翳未退,让她此刻的面相透出一股阴冷的戾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陷入这样残酷的梦魇里,自从上一次尝试结婴失败后,她便常常陷入这样的梦境里。 沈丹熹生于玄门,六岁时开灵窍入道,一路顺风顺水,不过十年,就修到金丹期大圆满,在玄门之中颇负盛名,人人见了都得赞她一句少年天才。 但自她跨入金丹大圆满后,境界便从此停滞不前,一晃眼又过去十载,她依然未有寸进。这十年来,沈丹熹已不止一次冲击过元婴境界,皆因种种原因失败。 金丹之前炼身,金丹之后锻魂,想要结婴,必要深入探索自己的魂灵。 沈丹熹这一深入探索,便探出了毛病。 她闭目内窥灵台,果然在魂上看到了一丝萦绕不去的怨气,像一笔灰暗的阴霾黏附在她的魂魄上。 她起初以为这怨气是自己外出历练时,不小心沾染的。毕竟就梦魇中所现,这些怨气皆来源于一座被蛮夷踏破的城池,而她先前从未去过那一座边境城池。 修仙之人虽是世外之人,可毕竟在这红尘之中,对天下大势还是有几分了解。现在的大荣朝虽已过了鼎盛的朝代,开始渐渐走向衰败,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当今皇帝昏庸无能,现今国力仍能镇压住周边蛮夷。 这样的城破惨景根本没有在边境之地发生过。 沈丹熹夜夜陷在这样的梦魇里,急切地想要将缚魂的怨气剥离出去,可想要剥离怨气,就必须找到怨气的根由,如同斩草要除根一样,若不拔除根茎,单是割去表面的草叶,怨气也会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 沈丹熹每一次梦魇,都被困在那一座残破的城池里,每一次她都是城中不同的人,经历着他们的死亡。 这还是第一次,她从梦里那座城中出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黑沉沉的无边死寂的地方。 床头上的木雕小鸟“咕咕咕”地叫唤起来,提醒她起床。沈丹熹揉了揉眉心,伸手拍了拍木雕小鸟的头,止住它的叫唤。 今日有任务要外出,她必须要快点起床了。 沈丹熹没时间细想,暂且将梦中之景压下去,利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