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之相,像是哪里添的新伤,旋即有一股无济于事的酸涩由芷秋心内涌出,她只得暗暗避开眼,冷漠地,佯做不见。 恰时乐止歌歇,沈从之首起鼓掌,朝惠君递去一玉樽,“好、姑娘曲儿唱得好,琵琶也弹的妙!” 另二人亦拍掌相合,伴着夕曛灺尽,一轮残半的月,初放霜华。一派觥殇笑颜中,唯独陆瞻的脸始终是维持着寡淡的一抹笑,这似乎是他一贯的教养,倒未必是真心。在芷秋的记忆中,他真实的笑,是如太阳炽烈的。 那惠君将琵琶交给身后的姨娘,旋回笑颜,嫣然无方,“献丑献丑,沈大人陆大人在天家富贵之地,什么场面没见过?慧君不过是雕虫小技,污了各位大人清耳。”她的眼流向芷秋,冲她莞然,“要论才情,哪比得上芷秋姑娘。” 众人将眼搦向芷秋,只见她颔首致以,谦谦大方,“惠君姑娘过谦了。” 正对过,瞧见那陈本又去托云禾之手,谁料那花枝一抽,反去掣他半寸短的胡子,“陈本,这算算麽快一月没见了,你做什么留个胡子?害我险些不敢认,快快给我招来,是不是留了胡子充大人呢?” 檀板之上,竟直呼男客其名,颇失体统。那陈本却不恼,年轻的面庞活活笑成一朵喇叭花儿,拽下她的手,“小乖乖,我这是忙得忘了剔须,今儿晚上你同我回去给我剔不就得了?” 那陈本原是武官,京城人氏,家中有开国之功,乃鼎盛之家,却不思读书,多少有些粗鄙。云禾却十分通晓他性子,惯常应酬他都有些没规矩,偏他爱她如此,正是一双王八对绿豆。 云禾复抽出手,几个风拂柳的指节往他胸膛一拍,下巴朝陆沈二人努去,“你瞧人家这两位大人才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呢,不跟你似的,人家连一茬须都不留,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此言一出,陈本与祝斗真顿时止笑,纷纷窥探陆瞻,只见他一抹笑意生凉,目光阴鸷地直望云禾。 那沈从之哼笑一声,拔一只青釉八面壶替陆瞻斟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地点着火,“这位姑娘说话儿真是有意思,冠良不要同她计较啊,有失咱们‘男人’气度。” 众人且听他话里有话,芷秋虽不明内情,也似听出了他拱火之意,既为陆瞻不平,又为云禾忧心。便执起身前之樽,旋绕至他跟前,妩然一笑,“沈大人,芷秋高攀,冒昧说一句,就是同沈大人有缘呀,又见面了不是?” 言及此,她吊起娥眉,似嗔似怨地下睨他,“既是有缘麽,我就要斗胆说一句了。您上回还怪我们祝大人‘独占花魁’,我将这‘占花魁’的法门说予你了,怎么不见你上门呢?难不成是心疼银两?可我瞧大人必定是富贵至极之人,哦,那就是嫌弃我资质平庸了。”她将另一个指端娇柔地对指过去,其态媚冶入骨,“唉,分明将话说在那里,又言谎话作空头,这就是你们‘男人’呐。” 一席话儿叫云禾暗松一口气,亦使陆瞻舒眉淡笑。只沈从之,分明是指责暗讽,可美色却使他骨头软作一堆,忙举樽凑过去碰她的杯,“并没有‘作空头’,刚到苏州,公务在身,总要先把公事顺一顺。芷秋莫怪,你们苏州的规矩我大概也清楚了,过两日我便替你去摆台,叫你出尽风头,如何?” 谁料芷秋似不买账,哪里会因这京派官员得罪祝斗真这等本地太岁的?于是心内暗笑,唇上撒着娇,绕回祝斗真身侧落座,“罢了罢了,沈大人的好意芷秋心领了,往后再说吧。” 那沈从之拧眉瞪眼,“好好的,怎么就罢了呢?” 他身侧另有一名与芷秋同岁少女障袂一笑,“两位大人不晓得,再过几日我们行院做盒子会,倌人们都不做局,只一些才子相公们或是相熟的客人到场,论作公评。” 陆瞻稍一动,既是一股敷敷檀香绕案,令芷秋侧目过去,只见他偏首,轻问惠君,“评什么?” “评魁首啊,”惠君极喜他隽逸的面庞谪仙的身量,又爱他迥不犹人的清雅与柔和,非武夫之粗鄙、无文人之酸腐、又不似商贾之铜臭,总是清冽如一汪泉。 她笑着,将冰镇在青瓷温碗内的白釉壶提起为他斟酒,“就是各家行院内拔尖的姑娘们聚在一处,各施绝学、譬如歌舞音乐、诗词曲赋,由有名望的才子公平出花榜魁首。” 各人含笑默之,那陈本独举一杯,凑去同陆瞻相碰,“冠良,你不晓得,现坐这里的就是去年的花榜人物。” 因有京中人氏,各方尽说官话,祝斗真含笑付之,一口官话未有口音,“正是正是,还真叫沈大人说对了,芷秋便是去年的花榜魁首。” 陆瞻饮尽其杯,搁樽的功夫,眼神与芷秋相碰一瞬,且瞧她总是妩然娇媚地笑着,似一副精描细绘的画,又似一间崇闳富丽的殿宇,总令他忆起遥远的皇城内那一座座华丽的宫殿,是被雕梁画栋饬点的满副溃骨。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