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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 第41节


    花去月移,廊上牵肠的风牵来另一位娇娘。芷秋款裙而行,玉步止在雏鸾的门房外,窃听里头有莺噎燕吟,低低的,像冷月下一朵将死未死的烟笼紫珠盘,绽放着极致的浓艳。

    她窥看韩舸发白的面色,低语像一根针精准戳入他的肺腑,“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雏鸾麽是个倌人,本就是今日这个明日那个的,只要韩相公不在跟前,就夜夜如此,难道韩相公今天才晓得?”

    韩舸当然晓得,只是头一回亲耳目睹,那些细碎的喘息声扎得他心里直疼,使他在春寒料峭的夜里发了一脑门的汗,沉默无言。

    “韩相公,”芷秋步步紧逼,一霎又成了万艳魁首,媚眼朝绮窗的沙孔里抛去,“你不是头一天认得雏鸾了,也晓得这就是她过的日子。你天天守着她,也总有守不到的去处,她倒没什么,她习惯了。可你呢?”

    她的笑颜直看到韩舸心里去,“你能习惯她过这样的日子吗?你能受得了她转过身就将你忘了、去对着别的男人卖笑吗?或者,你能忍受得了她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吗?就像此刻一样。”

    残酷的吁声从韩舸仅仅的“意识”中,真实地跃在他的耳畔。他这才体会到,单靠人尽皆知的事实还不足以令他痛彻心扉,眼下的声影才真正地将他的心撕得粉碎。也令他真正懂得了,从来都不是他要拯救雏鸾,而是他要拯救自己。

    于是,他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当夜,跪到了家中的祠堂,挨了一身的棍棒,背了无数的圣贤书,却还是死不悔改。

    草梦初回,柳眠骤醒,新时节添了嫩翠,烟雨淡烟里,有万家灶炉起灰,就有千户酒肉成溃。满席珍馔里淌金流银,玉斝撞了晶碟,响得刺儿的富贵。

    倌人未到,官人先开了席。长洲县令周光挺着浑圆的肚子起身,绕着一个圆案举杯,“卑职此次来借粮,承蒙陆督公、姜大人、祝大人几位关照,解我长洲燃眉之急,卑职恭敬几位大人一杯。”

    那姜恩一个指端将自己与陆瞻兜一兜,别有深意地一笑,“嗳,这可谢不着我与督公,只谢祝大人便是,粮银一概存放在他知府衙门的库里,他不松口,谁能借你?”

    周光微讪,将这滑头撇过,又添一杯与祝斗真,“卑职再谢过祝大人,感念大人深明大义。”

    面上言谢,实则心内直骂娘。料想朝廷里发下银粮数目必然不少,却求爷爷告奶奶地才求来三千石粮食,不过暂缓长洲一月灾情。

    思及此,再陪笑颜,“卑职斗胆,当着两位大人之面,还请祝大人再批我些粮食,好歹混过春夏两季,待秋收后,有些收成,卑职再到各县借一些,只怕就能混过今年去。”

    厅内对面有一水榭,两戏子粉妆浓裹,水磨的强调咿咿呀呀拉扯着,映着水音,好不动听。祝斗真拈着寸须摇头晃脑,晃到上首,朝陆瞻窥一眼。

    陆瞻闲搁下象牙箸,眼也不抬地轻笑,“祝大人别看我,我织造局向来只管桑蚕布匹之事,管不了你的粮库,你是一府长官,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辩其意思,祝斗真佯作为难地笑,“周大人,你也体谅则个,我也有我的难处。就是眼下,也不止你们长洲有灾情,常熟、吴江、太仓几处也是一样的,朝廷拢共就拨这些粮下来,我也得顾着他们一些。”

    “祝大人……”

    “别谈公务、且先吃酒,有什么话往后再说。”

    那周光暂且按下,在席各敬一杯。稍时各家倌人即到,少不得又是品琴听曲,飞花行令,席间又相问起沈从之归期,只说下月即到,仍旧吃酒拇战不必说。

    晚间陆瞻归家,才刚洗完澡落到榻上吃茶,就见黎阿则领着四五人上来,赍抬各色锦盒,一一揭开叫他过目,“干爹,这是祝斗真午间派人送来的,儿子略瞧了,都是些好东西,带来尊请干爹吩咐。”

    滑过去一座金连三佛、又滑来一件青玉提梁壶、再是玛瑙福寿砚、竹林七贤碧玉笔筒、卧虎玉犀比、碧玺桃树盆景、白珊瑚盆景……

    粗检片刻,陆瞻摆摆袖,后头的便不再呈上来,单指着那两个盆景,“这两样抬到新房中去陈列,摆着外房榻边的高几上,别的抄个单子,送回宫里去。”m.dXszXe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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