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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 第66节


上的一朵小小玉睡莲搔着他的脸庞。他想抬手抱她,她却已经站直了腰,缓缓放下了帐,“你睡吧,我到外头去做针线。”

    言毕翩裙出去,与桃良在廊沿上坐着挽线。秋风微凉,睡莲倒都还开着,尤数蓝莲花开得最胜,一片蓝得发紫的颜色汹涌地往眼皮底下钻,晃得芷秋眼花,稍稍偏了身,手上拉拉扯扯地将彩线绕成团。

    须臾见初月廊口进来,转绕这方,朝窗内望一望,猫着腰蹲在芷秋裙下,“奶奶,外头说祝家太太来了,特来拜见您的。”

    “祝斗真的夫人?”芷秋眉心暗结,因从前与这祝太太有过节,从不见她来的,眼下既来,八成是为了祝斗真被收押的事情。芷秋懒怠与她纠缠,撇撇嘴,将线团扔到篮子里,“就说我病着,不方便见客,请她改日再来吧。”

    初月气呼呼鼓着腮,偎在她裙下,“我瞧近日奶奶都不见那些人,所以我也是叫门上这么回她的,可门上那些人原是她家的人,不敢拦她,已经将她请到厅上坐着了。”

    无法,芷秋只得去应付应付,留初月在这里伺候,“一会子大人醒了,不要给他吃冰茶。他若问起,就说我前头见客去了。”

    如此踅至花厅,果然见那位祝夫人坐在下首吃茶,四十上下的年纪,略微发福,穿着枣红掩襟长袄,配一件大绣牡丹的八宝裙,瞧着十分富态。只是脸上颜色不大好,比起芷秋那年所见,似乎苍老了许多。

    那祝夫人见芷秋进来,也记得那年与她打架的事情,一时不知如何自处。鹘突少顷,到底还是腆着脸迎上去两步,“早就说要来拜访奶奶的,只是一直不得空。如今过完中秋,总算捡着了个空闲来,不知奶奶向来可好?”

    芷秋见她奉承得吃力,心内有些想笑,面上却不显,不近不远地寒暄,“多谢夫人惦记,一两年不见,夫人益发的年轻了。夫人请坐,不要拘礼。”

    一片葳蕤妙姿落去榻上,叫人新换了茶,也不说话,只等着祝夫人开口。那祝夫人等了一晌,不见她问,只好起身朝身后一干缎子锦盒指一指,“因中秋家里亲戚多,不曾来拜礼,今日一齐将礼补上,请奶奶别嫌。”

    “多谢夫人费心想着,”芷秋朝那堆礼品扫一眼,端着架子呷一口茶,“不过,还是请夫人拿回家去吧,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不好要夫人的礼。”

    “奶奶……”

    “夫人不要跟我讲客气了,”芷秋干脆搁下白釉盅,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真不能收,我家夫君办的是钦命黄差,不敢有一点马虎,我若收了夫人的礼,还不知他要怎么骂我呢。况且眼下是个什么关口夫人也是知道的,祝老爷同我家夫君在公事上有牵扯,我是万不敢收您这个礼。”

    那祝夫人暗里直恼她不给面子,又远瞧不上她乐户之流,若不是为了打探消息,断不肯来。

    眼前只得忍气吞声,赶到对榻上去坐下,“奶奶别多心,督公是奉钦命办事,我难不成还敢求情不成?我不过是想问问我们家老爷的情况,一家子人这些日子都提心吊胆的不得安生,我就想问问他到底是死是活,也好叫我们心里有个底啊……”

    说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芷秋斜窥她一眼,眼皮一翻。早知她性子难缠,只将凡事讲明,“夫人来问我,我也难知道。他们官场上的事情,我向来是不问的,况且夫人也知道我们家那位的性子,一向是个阴晴不定,我哪里敢去同他说这些?我看夫人还是回家等着吧,办案子总能有个结果的,总不会将祝老爷一辈子押在牢里,兴许过两日就放出来了也没个准。桃良,叫人送夫人出去。”

    西墙上挂着个西洋钟,正巧当当当打了三下,像是个催命鼓。祝夫人见她要走,一时情急,说话也没了章法,“我知道往年得罪了奶奶您心里恨我,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得罪过奶奶,我们老爷总没得罪过您呀?往年不知照顾了您多少生意,您总与他有点情分呀!”

    芷秋还未说什么,倒是桃良先恼了起来,“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情分不情分的,我们姑娘与你们祝老爷哪里来的情分?这在我们家里,您老说话可得醒着神!这要叫我们姑爷听见了,您细想想您走不走得出这个门!”

    那祝夫人纵有千般怒万般火也只得忍耐,实在没法子了,竟在芷秋裙边跪下来,“奶奶就当发发善心,我那个女儿犯了那样的罪,不也是奶奶发善心给发嫁出去的吗?可见奶奶是菩萨心肠的人,这般帮我一把,去求求千岁大人,求他老人家抬抬手,我们祝家的家财保证一个子不留都交出来!”

    芷秋愈发生气,转过身来冷眼睨她,“说句不中听的,真是好糊涂的一位夫人!依您之见,凡事情都能用银子平息,那这天底下,还要王法做什么?您也不用在我这里费无用功,回家等着吧,是好是歹,天子圣君自有公断。”

    便再不管她,兀自踅出厅去。这厢走回房中,月帐半垂,青纱如翠,黄澄澄的光影晃晃悠悠地浮在帐上,陆瞻正靠在床头柔额角,如镌如刻的脸似一片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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