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之不禁又抬起手,却在她的脸侧空空地悬了片刻,又收回。他已经学会了等待,其实就是忍耐,“可你已经等不到他了,他尸沉大海,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不信你。” “不信我不要紧,你可以去问你的好姐夫。”言讫,沈从之先行而去。 云禾狠盯着他的背影,固执地不肯信。这厢踅回房中,又将方文濡最近一封来信细瞧一遍,上头确说有一批货要出海,他得乘船送出去。 斜阳立进门来,照得她心里开始发慌,坐立难安,只等听见外头散席,她便急绊着脚到芷秋屋里去。 此间陆瞻亦刚回房,衣裳还没换,见她进来,便朝卧房剔去一眼,“你姐姐在屋里换衣裳。” “我不找姐姐,”云禾慌忙拿信递到他眼皮底下,“姐夫你瞧,文哥哥上次来信说要送一批货出海,到什么暹罗国,按说就送一段,几天就返航的事情,怎么这么久了,也不见他来信?” 恰逢芷秋换了衣裳出来,挨在陆瞻身边跟着一道瞧信,片刻抬眉起来,“这有什么的?或许是被公事绊住了脚,不是好正常的事情?” 云禾急的眉心紧扣,提着裙直跺脚,“我也觉着是好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方才在园子里撞见沈大人,他说他父亲有位门生也在那边市舶司做官,据这位大人说,文哥哥送货出海遇上了海寇,出了事情了!” “沈大人?”芷秋瞧她乱了心神,忙去拽她,“他那人讲话有几分可信?我说你好机灵的一个人,凭白信他的鬼话?没准方大人现已在回苏州府的路上了呢!” “我也不信他,可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真事一般!”云禾落在对榻,急急将陆瞻的胳膊拽着晃一晃,“姐夫,你不是在宁波市舶司有人吗?你去替我问问,求求你了……” 陆瞻将信折起递回给她,“我写信去问问,不要慌,在家待得闲了,一点风言风语就急成这样。等疫病缓和些了,同你姐姐外头走走散散闷。” 这厢应下,愁闷而去。芷秋估摸着她走远了,才挨在陆瞻身边细细询问:“依你说,这事情可有准没有?” “难讲,”陆瞻吃一口茶,眉心微凝,“宁波市舶司常年受海寇侵袭,往年就有许多官员送货接货的死在海寇的刀下,因此一般有些家世的官员都不爱往那里去补缺。” 芷秋一颗心抽得骤紧,忙将他晃一晃,“那你可得上点心,赶紧写封信去问问!” “你放心,这位方大人我往后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自然要问的。我夜里写了信,叫他们八百里加急递过去,两地相隔不远,不久就能有回信,你们不要自个儿吓自个儿。” 天色将晚,整个江南困于淡烟薄雾中,芷秋半提着心,酽酽的眸色中,投来一片晚秋的倒影,是愁、是忧、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无止境的世事变迁。 白云苍狗又一秋,北风吹奏,天地抛洒琼玉,苏州府迎来一场初雪。淡淡翠色蒙了白,白茫茫的玉洁世界,同样也迎来了一份生机。 朝廷拨的灾粮药材随都察院的差官一齐运到了苏州府,韩舸检点接交后,将那位姓何的命官引入内堂,请了茶,“大人们一路辛苦,有了这批粮银,大约苏州就能熬过眼下的困境,下官谢皇上天恩,也多谢各位大人。” 那何大人摆手一笑,“韩大人先别谢,我这里来,除了运送灾粮,还有一条,就是押解大人上京受审。大人自己做的事儿,想必心里也有数,就不用我多做解说了吧?” 韩舸端茶的手稍一顿,露出平静毅然的笑意,带着一丝稚气未改,“大人不必说,我早料到了这一天。只是事发突然,走得急了,怕家里担心,想求大人个恩准,许我回家去同家里告个别再随大人们上路。” “不妨事,”何大人和善非常,倒不似对犯官的态度,“我们才到苏州,陆公公就派人打了招呼,大人是为百姓办事,只是事情办得也太憨直了些,才叫人拿了把柄,也叫朝廷难办,可心却不坏。我们信得过大人,没什么恩不恩准的,你只管去,我叫两位差役跟着,你回家该告别告别,明日启程,别耽误脚程就好。” 这厢千恩万谢,派人将几位大人送到驿馆下榻后,又叫来典吏县丞交代一番,“各位,京师拿我问罪,县衙门暂无人照管,城外还有那么些灾民,疫病又还闹个没完,我去后,还请各位多多上心!” 众人闻之落泪,韩舸单将典吏留至后堂说话,“照峦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