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轻声笑道:“那恐怕是某些边塞诗人的误传,西北边疆,狼粪烧烟兴许偶有为之,但那都是牛羊粪不够用情况下的无奈之举,大多还是就地取材,胡杨红柳木作柴薪,辅以随处可得的旱芦苇等易燃之草,而且北凉边军的各地烽燧,所谓狼烟燃物的供应,有着相当严格的调配,若是被巡边监骑发现某个烽燧储备不足,要一路连坐到正四品的官员,全部就地砍头,谁求情都没用,北凉将近二十年来,因为这件‘小事’,差不多就死了三百多人。前四五年相对少些,今年最多,一口气杀了六十多个玩忽职守的边卒。” 宋洞明悚然一惊,喝了口绿蚁酒,这才说道:“两代藩王交替接班,北凉边军又不同于其它藩王军队,诸多桀骜难驯的功勋老将手握兵权,本该求稳防乱,为何还这般手段暴戾,以小见大,加上先前传闻,曾经一言不合便秘密杀死了怀化大将军钟洪武,就不怕引发哗变吗?徐公子,听你先前讲述狼烟缘由,显然是熟谙兵事的,可否为宋洞明解惑一二?” 徐凤年笑着反问道:“一言不合?” 宋洞明何等聪慧,虽然一开始尽是心存试探,但也知道胡乱说些门外汉言语,掏不出内行的行家话,敛容说道:“北凉军中山头林立,新王上位,唯有杀鸡儆猴,否则战事未起,难以用军功服众。” 徐凤年听着这种耳朵起茧子的泛泛而谈,没了交谈欲望,就打算返回傅家马队,总得护着他们安稳到达青苍城,到时候自然会有精锐骑队暗中护送到凤翔那边新发现的矿山。若是对北凉劳苦功高的傅家得知北凉王亲自护驾,也不知会作何想,会不会觉得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物有所值。当然徐凤年也不会让他们得知真相,这也许正是讲求细处见功底的徐渭熊所不喜的地方,身为人主,却不肯于细处收买人心。宋洞明看到徐凤年有告辞离去的迹象,赶忙亡羊补牢,说道:“徐公子,听说你们北凉王府有两个年纪轻轻的幕僚,北莽北院大王的孙子徐北枳当上了陵州刺史,这是北凉王的用人不疑,而起用寒士陈锡亮,可算用人不论品第,很能为北凉招徕寒庶门户中的遗珠。大胆说一句,你们北凉道假使是自成一国,那么这两人板上钉钉是未来的宰辅人才,可自古庙堂重臣,皆是由公入私,即先以才学事功跻身朝堂中枢,进入帝王眼帘后,再得以走至帝王身侧。如此说来,你们清凉山那儿,似乎不太讲规矩。” 徐凤年点头道:“是不太讲规矩,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破格提拔,在宋先生看来,利弊如何?” 宋洞明微微一笑,约莫是说到了擅长之事,整个人顿时显得气态超俗,娓娓道来,“短期而言,千金买骨,自然是好事,尤其利于安抚赴凉士子,既然连那接连两件大事都受挫的陈锡亮都没有被北凉王责罚,那咱们这些读书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出身比那陈锡亮只好不差,如何就做不得高官了?” 徐凤年很不客气地打断宋洞明言语,问道:“宋先生如何看待陈锡亮的死守青苍?以为那北凉王是当罚还是不当罚?” 那书童早就看这姓徐的家伙不顺眼,自家老爷何等眼界才识,江南道上哪怕古稀之年的华族名士,听老爷讲经解文,那都得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徐奇不愧是北凉境内的蛮子,只是瞧着像读书人而已,气度学识都一塌糊涂,自家老爷的可不就是那抛媚眼给瞎子看?这书童正要出言教训那不识趣的家伙,被宋洞明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吓得最讲规矩的书童立即噤声,宋洞明继续说道:“对于陈锡亮,当赏罚并用。此人守城一役,看似糊涂,以至于北凉人人以为此子是志大才疏之辈,却不知北凉不缺甲士,不缺好刀大马,甚至不缺银子,唯独缺了两个字,民心。” 宋洞明望向远处,“民心此物,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中的人和之本,国之险,从来不在地利之山川之险,而在人心聚散啊。地利是死物,天人之辩,自然而然就落在天时人和两者头上,儒道墨各有自家见解,无数先贤也没有争出个所以然,宋洞明自不敢妄言,可为君王人主者,能够心地端正,肯积功德,反祸为福,这是以人道证天道,就算无法逆转天时,可总归错不到哪里去。若说北凉在老凉王徐骁手上,甲兵之雄壮,三十万铁骑已是雄甲天下,那么如果在新凉王徐凤年手上,能够汇聚民心,那么北凉百万户,人人皆可战愿战之兵,就算北莽号称百万控弦之士,又如何欺辱北凉?” 宋洞明轻声道:“所以说,陈锡亮给北凉开了个好头,那些入城流民,以三千人计算,他们活下来后,所谓口碑,即是有口皆碑,流州自会有三万,甚至更多流民知晓年轻藩王的仁义,并非那满嘴仁义道德的北凉之主,更绝非只会在城门口摆些粥食的假仁假义,而是真正能帮他们守下北凉幽凉陵流四州!” 自说自话的中年读书人神情肃穆,“如果陈锡亮当时选择了退却,不错,的确是给北凉王留下了城中的白马义从,可惜李义山当年的谋划,就全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恩威并济,李义山驱逐流民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