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嘴坏,我不应当,可我也只是在嘴皮子上占了他点便宜,没真正地把他怎么着啊。可如今我家里落了难,我爹、叔叔伯伯姐夫们全被冲了军,我姐姐们也都被没入掖庭为奴,如今这惨状,若是文丞相还要再落井下石,依照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出手便罢,他一出手我们家准是灭顶之灾。我当初的那点错不至于受这样的惩罚吧?” 他说的有道理至极,且当初冯家的确为找文旌而出过力,那个时候他们也不能未卜先知料到文旌有朝一日会荆门拜相,所凭的不过是两家的交情。 于情于理,冯家有难,他们都得帮。 可任遥那股气就好像梗在了心头,任多少冠冕堂皇的道理也难以消除。 她说不清确切是为了什么,好像是愧疚,好像是替文旌委屈心疼他,又好像……不全是这样。 如同一团麻絮,越理越乱。 任遥不禁感到烦躁,敲了敲窗边细棱:“好了,你快回去吧,这几天躲严实点,别在二哥眼皮底下晃,你家里的事我一会儿去给你问问大哥。” 冯元郎舒了口气,裹了裹棉袍,在窗外鼓鼓囊囊地朝任遥施了一礼,转身回去了。 任遥回来拿起绣绷子又刺了几针,心烦意乱得厉害,刺的也不得章法,便把针线放下,让冷香给她取来白狐大氅,披上去花厅了。 花厅里很是热闹,今日府衙的人来送来年的盐引。 曾曦照例要请他们到暖阁里品茶,又往他们怀里塞了不菲的银锞子,往年这些官差都是安然受之,今年却好像银子烫手似得,说什么也不肯要,连连推却,最后更是极其卑微地朝任广贤连鞠数道礼,仓促告辞。 挽留不住,曾曦拿着被退回来的银锞子,站在门口道:“这可奇了,咱们这儿莫不是成了魔洞鬼窟,瞧把他们吓得这个样儿,连银子都不要了。” 任广贤抚着胸膛咳嗽了几声,道:“他们是不敢要,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了。” 任瑾站在一旁轻轻拍着任广贤的背,附和道:“京城上下谁不知文丞相的大名,那些皇亲国戚、世家勋贵全都被吓破了胆,生怕外面的清算会扯到自己身上,更何况区区盐政。” 曾曦恍然大悟:“他们是惧怕二公子的威视,态度才大变样。” 任广贤蹙眉道:“等这风头过去,曾曦你去府衙走一趟,带着厚礼过去,跟他们说从前怎么样儿以后还怎么样,咱们任家的商号向来本分经商,不沾官场,南弦是丞相,可咱们不会借他的势去狐假虎威。” 话说得很是大义凛然,可曾曦却觉有些过了,都是自家人,相互帮衬有什么不对?现成的丞相荫佑摆在这儿,何必往外推? 不料,任瑾却极为赞同:“父亲说得对。如今外面正在抓奸佞逆党,文丞相铁面无私之名人人传颂,咱们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拖南弦的后腿。”他默了默,眼底闪过一抹晦色,再开口时已满是忧伤疼惜:“南弦能挣得今日的官位很是不易,北疆苦寒,这些年他定是吃尽了苦头的。他向来寡言,吃了苦受了罪也不会说,咱们都是他的亲人,得多疼着他些,不能想着从他身上刮油。” 这一番话切情切理,倒让曾曦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一边应下,一边在心里想,这终归不是亲生的,中间总隔着一层……正转身要出去,却在屏风前止住了步,他望向那竹骨薄绢屏风后:“小姐。” 从官差在时,任遥就来了。 她听完了父亲和兄长的一番话,正目光涣散,胡乱想着心事,听曾曦叫她,才回过神来,从屏风后绕出来,朝着任广贤和任瑾施礼。 “其实也没有要紧事,就是冯家的事……元郎有些担心,又不敢来问大哥,所以我就替他来问一问。” 任瑾道:“这事儿我一直都放在心上,还请了……” 仆役恰在此时入内禀道:“陈侍郎来了。” 任瑾浅浅一笑:“我特意请了悯生去替我打听冯家小姐们的下落,可巧刚一念叨他就来了,还不快请进来。” 任瑾口中的悯生大名陈稷,官拜户部侍郎,说起来,他还是当年文旌在国子监念书时的同窗,文旌自幼一副清冷样子,不善与人交际,身边乏有知交好友,陈稷便算得上是其中一位。 他与文旌当年交情甚笃,后来文旌远赴北疆,下落不明,自然也中断了仕途。可陈稷却是一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四品侍郎。
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