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彼此干瞪眼的不愉快的时日大约有一份。 江边把她捞起来的裴显,也占了大约一份。 前世,从他们江边的初次见面开始,从她没有说完的那句‘奴从城南逃难出来——’他半路打断、带着淡淡嘲讽回的那句‘臣裴显,见过汉阳公主’。两人之间的相处,始终充满了不信任,试探和怀疑。 这一世却不知怎么搞的,莫名其妙就‘舅甥情深’了。 姜鸾靠在床头,越想越好笑,噗嗤笑出了声,肩膀微微地抖动。 秋霜见她虽然睡不着,但精神不错,放下心来,放下帷帐,又过去打算吹熄烛台, “还不到四更天,公主再歇会儿。” 姜鸾哪里还睡得着。 她靠在床头,理所当然地伸出手臂,“秋霜,过来让我抱抱。” 秋霜愕然惊笑,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奴婢是什么身份,公主不能够——” 姜鸾已经倾身靠过去,下巴搭在秋霜的肩头,双手搂过温暖的肩颈,闭上眼蹭了蹭。 “你们几个都跟着我出来了。今年这个多事之秋,我们一起度过去。” 秋霜惊讶中带着三分紧张,半晌才渐渐地放松下来,轻声应下,“当然和公主一起。” 随侍的几个大宫女里,秋霜是最年长稳重的,姜鸾有事也愿意和她商量。 “秋霜,如果有个人……”她闭着眼靠在秋霜肩头,斟酌着怎样的说辞最合适, “他有时对你很好,有时对你很不好。但无论对你好不好,他都是在按照他自己的那套理念规矩做事。你和他好好说也无用,争吵哭闹也无用,他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想要他对你好,唯一的办法,要么投奔他的阵营,要么让他投奔你的阵营,总之,只有站在一处,利益一致了,他按照他的那套处事规矩做事的时候,才会顺带着对你好些。” 姜鸾闭着眼叹息,“但我吃过一次亏了,是绝对不能投奔他的阵营的。他的掌控心太重,总想把什么都捏在手里,我受不了的。” 秋霜听得云里雾里,满心茫然,强忍着没追问。 安静了半晌,秋霜反复琢磨着,轻声回了句,“听起来这么不好,那就……离那个人远些啊。” 姜鸾噗嗤一声笑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倒也不失是个好法子。” 她小巧的下巴搁在秋霜肩头,指尖懒洋洋地绕着自己的发尾,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不好。打个比方,他救过你的性命。你家出了大事,房子被人烧了,家产被人夺了,他带了一帮子人帮你抢回来,整天忙活着修修补补的。你家穷了,亲人都没了,其他人都欺辱你孤弱,他偏把你供起来,供得高高的。” “但他帮你做这些事,不是因为他喜爱你,尊敬你,甚至不是因为怜悯你。他做这些,只是因为他觉得你是这穷家破地的主人,但他又不信任你。权衡之后,他觉得把你高高地供起来,他帮你修破房子,是振兴家业的最好的出路了。” 秋霜听得更茫然了。她原本以为姜鸾说的是她自己,但听来听去,越听越不像。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亲信都是日夜不离身的,自家公主从未遇到过致命的威胁,哪有什么救命恩人呢。又什么穷家破地的。 “啊……奴婢都听不懂了。这是个什么人哪。” “什么人?”姜鸾漫不经心地说,“最麻烦的那种人。” 秋霜点头赞同,“听起来就很麻烦。” “但我不怕麻烦呀。”姜鸾忽然起兴地一拍手,在床上坐起身,指着自己的鼻尖,兴致勃勃地问秋霜, “你照实说,我姜鸾是不是也是个很麻烦的人。” 秋霜哑然片刻,实话实话,默默点头。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