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向朕回个信儿,累得老夫人伤心欲绝,你实是不孝之至……” 陆膺闻言,便要再跪下谢罪,景耀帝却牢牢握住他的臂膀,不令他跪下去,景耀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过:“六郎,你音讯全无,朕以为你也同大司马一道……朕当初一直记得你年幼常跑来猗兰台玩耍的模样……” 陆膺眼眶一红,难掩酸涩:“陛下!罪臣……何敢当……” 这君臣二人先时执手相看泪眼,只叫一旁的黄都官、冯贲等人觉得心中感动,陆膺为大魏潜伏大漠三载,于千钧一发之际前来救驾,陛下不计欺君之罪而大度厚爱,眼前这一幕不就是史册上那些君臣相得的佳话活生生上演吗! 景耀帝吸了吸鼻子,狠狠一拍他肩头:“什么罪不罪的!朕看你是这三载草原待得拘束了!” 陆膺苦笑连连摇头谢罪,景耀帝笑骂道:“当年的凤起公子可哪里去了!” 陆膺不知回想起了什么,慢慢道:“那是臣年幼时不懂事……” 景耀帝亦沉默下来,那个时候,他们二人都还在成国公庇佑之下,一个是年少帝王心心念念想着亲政之后大权在握,一个是国公世子满心向往金戈铁马证明自己,却是谁都没有真的知道帝国北域的狼子野心带来的会是何等残酷。 草原之上,君臣二人望着肃水,漫无目的地说起年幼时的宫廷旧事,时笑时默,无限情绪皆在其中。 岳欣然心中长松了口气,她瞥了全情投入的陆膺一眼,成国公世子……确是名不虚传,是她先前多虑了。 这一场潜伏的汹涌暗流消弭无形,场中诸人,除了景耀帝、陆膺与岳欣然之外,余人竟皆是懵然不知。 陆膺救驾,看似大功一件,将功赎罪,可顺利回到大魏,但是刚刚那番君臣对答,但凡他的回答托大鲁莽一些,纵使眼前无碍,必将为自己的未来、为整个陆府埋下滔天大祸。 眼前这局势,景耀帝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命悬一线,陆膺虽是逃匿罪臣,却手握三千黄金骑,可以说,景耀帝的小命全握在陆膺手中……君臣间局势实是微妙之至。 三载前,亭州失地被侵,景耀帝是如何轻慢对待成国公府满门遗孀的,陆膺会不会知悉了而心怀怨怼?现在陆膺来救驾,是巧合,是有意,还是别有所图? 景耀帝一句“但使凤起镇北域,何叫狄马渡沙河”听来是无上夸奖,更是潜流无数的试探。 只要陆膺流露一丝骄意、一点怨怼,景耀帝此时必定会谦卑地百般安抚,甚至不惜牺牲帝王尊严,或忏悔或低伏也必会拉拢陆膺,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罢了,但这根刺必会深深扎下……只是景耀帝一旦回到魏京,重握权柄……不,甚至不必回到魏京,只要重新回到安国公大军保护之下,陆膺的下场都不问可知。 这个下场,因为局势与陆膺的价值,可能是在眼前,也可能是在十余载之后,却绝不可能更改。 若真走到那一步,陆膺除了起兵造反,恐怕真没有第二条活路可走,可起兵反叛……因为一己之私将整个国度拖入战火纷飞中,纵有成功的机会,也绝非成国公教导出来的陆膺、岳峻悉心打磨喜爱的岳欣然所愿。 而现在,陆膺的表现,谦卑、认罪、不居功,给了景耀帝施恩的台阶,简直是忠心耿耿的臣子楷模,但这并不是最值得夸赞的地方,最值得称道的是,不论是景耀帝还是陆膺,都自然而然叙了旧,温情脉脉,有义有情,堪称教科书般的君臣相得典范。 不知说到了什么,景耀帝看向一旁的岳欣然,笑道:“……还是大司马多智,给六郎你挑了一个好媳妇,朕这一路多赖她相助。” 陆膺笑道:“陛下洪福齐天,天子自有天佑,臣夫妇不过从旁相助罢了,何敢当陛下相谢。” 这对夫妻态度倒是一般无二,叫景耀帝不由一笑:“你们这可真是妇唱夫随,哈哈哈哈……” 岳欣然微微一礼,并不多言。 君臣相叙相得间,忽闻肃水下游传来隐约的悠长号角声,景耀帝转身看去登时眉头一跳,陆膺落后他半个身位,却是神情不变。 景耀帝转头看他,陆膺解释道:“陛下,此乃北狄大军集结追击的号角,一声号角便是一支万人铁骑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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