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青的确没有自证的法子,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明白,那只白色的布娃娃是怎么进到繁光宫中的。膝盖跪得生疼,林桑青动动身子,偷偷把裙子往膝盖底下塞,摇头道:“没有法子,还是如之前所言,请太后和皇上依照后宫法度处置臣妾。” 太后苦恼扶额,连声道:“罢了罢了,哀家当真寒心。”巫安搀扶着她起身,在檀木椅子旁站立一瞬,太后吩咐萧白泽道:“皇儿,哀家不愿也不忍处置青儿,你,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这事哀家不管了。”说罢最后叹息一声,在巫安的搀扶下往内殿去了。 香鼎中的檀香仍在燃烧,袅袅烟雾在香鼎旁盘绕一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不见,只留下满室浓重香气。 萧白泽在这片浓重香气中站起身,他慢慢凑近林桑青,伸手扶她起来,嘴巴有意无意靠近她的耳朵,压低声音道:“我找魏虞看过了,那瓶蜂蜜里有药性猛烈的春毒。”放开扶着她的手,他转动着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嗓音低沉道:“林桑青,告诉朕,是你放进去的吗?” 跪了这么一会儿,棉布衣裳上净是褶皱,林桑青认真整理衣裳,头也不抬,坦坦荡荡道:“若是十分随意的说不是我放的,按照皇上您多疑的性格,定然不会相信,这样吧,臣妾便信口起一道誓——若我放了任何东西在那瓶蜂蜜中,便让上天惩罚皇上您一生阳痿吧。” 萧白泽的脸色登时黑得和锅底一样。 林桑青朝他亮一亮牙花子,“玩笑话,只是为了撇清嫌疑而已,皇上切莫当真。” “朕帮不了你。”明黄色的帝王朝服为沉闷的永宁宫带来几分明快,箫白泽负手望着瑞兽香鼎,顿一顿,眸光平静道:“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转头深深凝望他一眼,林桑青捂住嘴巴,冷冷笑了一声。 是的,她虽然和箫白泽有了夫妻之实,但说到底,她并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不过是后宫普通一妃子罢了,她是死是活,其实没那么重要的。 肆虐了一天一夜,外头的大雪总算停了,这场雪为平民百姓带去了丰收的期盼,为孩子们带去了胖乎乎的雪人,为半大小子们带去了一场欢乐的打雪仗比赛。 但,它什么都没带给林桑青。 她回到繁光宫没多久,一道圣旨便跟着来了,象征着帝王权威的明黄色绢布柔软整洁,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盘踞其上,以怒目威视苍生。圣旨上说,她在宫中偷用巫蛊之术,证据确凿,罪无可辩,为正朝廷纲纪平万民之愤,着贬去她所有的位分,降为最末等的选侍,即日起迁居寒夜宫,非召不得外出。 寒夜宫位于永巷,那里几乎长年见不到日光,始终被黑暗笼罩着,所以才以寒夜为名。做错事情的妃子几乎都在那里终老,无人问津,寂寂老死。 世事难以预料,昨日林桑青还是丞相之女,是前途不可估量的昭仪娘娘,甚至皇上还为她拟定了一个美好的‘慧’字作为封号,就等着良辰吉日到了,行完册封大礼之后,她便是乾朝第三位皇妃了。然一夜之间,斗转星移,而今别说封她为慧妃,她压根连昭仪的位份也无法保住,霎时变成了宫中位分最低微的妃嫔,地位只比宫女高那么一点儿。 看笑话的人有,感慨的人有,因此而惧怕皇家权威的更是大有人在。 负责传圣旨的白瑞离去之后,梨奈小心翼翼靠近林桑青,两根食指交缠在一起,惴惴不安道:“娘娘,奴婢觉得,皇上他是想帮您的,只是无从下手罢了。” “想帮我?”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随意抛在桌子上,林桑青挑唇冷笑道:“梨奈,你想错了,他厌弃我,因我夺走了他以名声为代价守下来的金身,只这一点,便足够他恨我一辈子了。” 她一直把自己看做局外人,哪怕身处在这深不见底的深宫里,她亦把自己当做局外人,所以才能够看得很清楚。 什么不举之症,什么不能生育,那不过是萧白泽不愿同宫里这些他不爱的女人交合而想出的借口,经由昨夜一事,没人比她更清楚萧白泽的真正能力了。 她不知萧白泽为何宁愿留下不举的坏名声,也不与他的后妃们圆房,大概他在感情上有洁癖,无法接受和不喜欢的人生育后代——性子那样别扭奇怪的人,有这种怪癖也不是不可能。 他身上的怪癖还少么。 何况,退一万步说,纵然箫白泽一时头脑发热,想要保住她,可陷害她的人用的是无解的毒计,对方以莫须有的鬼神为楔子,打造出一个让她压根无法自证的陷阱,哪怕萧白泽身为皇帝,也无法瞒过那么多双被蒙蔽的眼睛、堵住那么多张陈词一致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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