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风来袭,吹拂灯影,谢昭柔端起满脸的泪痕,欲将心事笔书,却只是将成诗,难成诗。她第一次由上而下地看他,从前多数是在身后看他的背影,难见前身。这么一瞧,发现他的忠诚真是残忍。 她摇晃着脑袋,泪霪霪地挥洒,扑倒在他肩上,“我不行的夫君、我真的不行!我照顾不好这么一大家子人,我也照顾不好二娘,二娘她、你要是不在,她不肯听我的话!你得回来!她还有病在身上呢、还有我们的孩子,你还得教他读书认字呢!” 韩舸合拢双臂抱着她,眼稍闭,心稍狠,“明日我走,就说我被急招上京了,别的不要多说,若我能回来,一定亲自教导孩子。” 从前在家做女儿时,长辈们常讲姑娘嫁人就长大了。谢昭柔这晌才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意思,事与愿违的命运总能推着她往前去,到达那些她原本以为会承担不了的艰辛。 哭夜很快转为白日无常,是谁落笔成书,曲折了平坦的命运。韩舸去后,谢昭柔上瞒下瞒,只说韩舸因苏州灾情被急召入京,别的一概不知。韩家老太太与太太忙递信到嘉兴府问询韩老爷,暂无回信,且不表。 只说谢昭柔当着人面不敢展露愁态,夜里独自哭湿鸳枕,连哭了好几夜后,想起芷秋来,忙递了拜帖造访浅园。因陆瞻一早出门去,芷秋便将她邀进屋内说话。 外头是朔风蛰冻,屋里却如春暖四月,榻下墩着鎏金铜盆,火正烧得旺,榻侧又点着苏合香,熏出了谢昭柔一海的眼泪,“芷秋姐,实在没法子了,谁也不能说,只好来告诉你。你们家陆督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能不能请他去帮忙疏通疏通?好歹打听出来,到底要定个什么罪?我心里也好有底不是?” 听完一番表白,芷秋惊骇不定,不曾想生此变故,忙安慰,“大娘先别急,只是押去审讯,又不见得就是要定罪。韩相公在苏州做的事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就是查下来,他也是一心为了百姓,何罪之有?先别慌,你还有身子呢,保重自身要紧呐!等我们陆大人回家来,我先问问他,明日给你回信。” “那芷秋姐,你可千万放在心上啊。” “大娘放心,韩相公算是我的妹夫,我怎好忘?”芷秋见她哭成个泪人,又软言相劝半晌,叫来丫鬟,“初月,你送大娘出去。大娘,可不要再哭了,仔细眼睛哭坏眼睛。” 这厢附上千叮咛万嘱咐,将人送了出去。芷秋独回房中,苦等半日,总算见陆瞻归家,忙跟进卧房为其宽衣,“韩相公的事情,你晓不晓得?” 陆瞻恐她烦忧,还想瞒她,“什么事情?” “你不知道?韩相公前两日被都察院押解上京了,说是他假借朝廷名义各处借贷银粮以权谋私!一早隔壁大娘就来寻我说这个事,想叫你探听探听到底是怎么个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已尽知,陆瞻也不好再瞒,“这事儿我知道,我给都察院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到京后拖一拖再审。我这里上谕下来,抄了那些人的家,向皇上请银子还了那些人的债,大约就能放他回来。” “那皇上会不会应啊?” “若是抄出的银子多,大约会应。”陆瞻解尽衣衫,单留了条裤子,手臂往上套一件水貂毛压领口的暗紫大氅,“都察院若能拖住,倒不妨事。只是我担心苏州的事情他知道得太多,性子又直,凡有牵扯在内的京官恐怕不会轻易饶他。” 芷秋将脱下来的衣裳抖一抖,挂在龙门架上,与他旋到榻上吃茶,“如今大娘肚子一日大过一日,雏鸾又不顶事,全靠她一人撑着,她急得不知怎么样。还是韩相公在的好,雏鸾也能有个家,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们雏鸾往后还不知谁来庇护呢。可依你这样讲,那祝斗真和姜恩不都招供了,他们为难他一个小小县令做什么?” “虽说祝斗真二人招供了,可供词还没送到京里去,他们到底不知道招了多少罪、供出了多少人。何况韩舸父亲和爷爷也是难缠的,往年逮住一点错处就要上疏弹劾,朝中那些人,多少会有忌惮。但你放心……” 才说了放心,陆瞻自己又有些不放心,朝外头喊来黎阿则,“你去告诉崔元峰,叫他派两个人一路上盯着些韩大人,苏州的事情他知道太多,只怕路上会不太平。” 芷秋听见又揪心起来,“怎么个不太平?” 他轻轻抿唇,松开后一笑,“没什么,以防万一而已。” 冬日天短,申时三刻太阳就有落下去的势头,琼沙随之飘洒。榻下拢着一个珐m.DXSZX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