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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心


变后“活下去”…他太懂得,宛如懂得从前的自己。

    如今的他升任闽浙总督,已至封疆大吏,可他永远也不能忘却戊戌政变后所吞受的痛苦与煎熬。如今他终于等来“重见天日”的一天,可他眼前的载潋,她身为女眷,恐怕永远无法等来这一天。

    端方察觉到自己眼底有泪意,他怕吓着载潋,忙用手偷偷擦去,他想起今日的来意,匆忙地从衣袖里摸出一封已皱褶不堪的信件,或许载潋看过这封信,心情能够宽慰几分,想到这里,他忙将信封递到载潋面前,他无比想要安慰眼前落寞孤独的载潋,就像是在安慰从前痛苦不堪的自己。

    他站在载潋身前轻声道,“三格格,我对您说,我曾听友人提起您的美名,并不是刻意恭维您,我与他在日本私下见面,他一直对您赞不绝口…您看看这封信,或许心中也会宽慰几分,这世上,并非再无人识得您的真心!转交这封信给您,是我今日的来意,他…一直很牵挂您。”

    载潋犹疑地缓缓接过信,她不知端方口中的“他”究竟是谁,端方为何不敢提他的名字?又有哪位“日本人”,竟会认识自己呢?载潋一时想不明白,她将信件放在自己膝上,渐渐抚平,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三格格惠鉴”。

    载潋一眼便认出了信封上的字迹,她与他,在戊戌年时多次往来消息,在复生所住的浏阳会馆内,载潋曾亲眼见过他刚劲有力的笔迹…

    眼前的字迹不能再熟悉,却也不能再陌生了。

    载潋立时感觉眼底酸涩难耐,两滴泪从她眼中滑落,将皱褶的信封打湿。自戊戌以后,载潋与复生林旭等人已天人永隔,再不复相见;载潋与他,自在浏阳会馆外匆匆一别,如今已是七年,她没想到还能有复通消息的一日。

    载潋拼尽全力忍住胸口中翻涌而来的悲痛与哽咽,她拼命点头道,“谢谢你,端方大人…是卓如,是卓如?是吗?”载潋的手紧紧攥着信件,双手因激动而颤抖,唇齿也跟着颤抖。

    端方见到载潋不敢相信又悲喜交加的模样,不禁也跟着感动,他向载潋用力点头,“是…是!三格格,是他!是卓如…”

    载潋惊喜得手忙脚乱,她展平信件,在心中读道:

    “谨启三格格,正月廿二日卓如再拜于三格格懿前,见字如晤。

    自浏阳会馆一别,七年有余。卓如远在海外,别于故土,每每梦回,总忆三格格戊戌年间为我同党挚友奔走联络、铤而走险,千钧一发之际独自入颐和园危险之境,置一己生死于度外之旧事。

    卓如自知三格格生长于宫府宗室之内,不能自由出走海外,不能轻易舍弃一切,而当年孤注一掷加以利用,卓如终年悔恨。

    三格格临于危难,未曾苟免,愚心深所钦佩。格格为皇上与吾党人至诚忠爱之意,深所洞悉,了然于胸,未敢忘怀片刻。

    数年以来,未通消息,天涯遥阔,然存知己,亦若比邻。卓如唯牵挂格格近况,不知身体安否无恙。且望格格顾自珍重,以抵心中多年以来深所愧疚。待卓如重归故里,相聚未晚。

    即颂安绥,三格格惠鉴。

    光绪三十一年正月廿二卓如”

    载潋读罢信,已是泪如雨下,如今知交半零落,也只有他还了解自己的心事。载潋平复了许久,才问端方一句,“卓如与康先生,在日本一切都好吗?”

    因梁启超如今还是朝廷的“要犯”,端方从未对外人提过自己曾在出洋考察期间见过梁启超一事,而面对着载潋,他竟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信任,他道,“不瞒三格格,我曾在日本亲自见过卓如,他一切都好,身体与精神皆好,如今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载潋欣慰而笑,含着泪点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端方担忧地看着载潋,见她久久无法平复心情,几乎能与她感同身受,她一定是真心实意关心维新党人的,可见她并非真的已将他们出卖。

    端方又坐定在载潋面前,他望向载潋的眼眸,载潋深邃的眼眸令他无比想要接近真相,他仔细问她,“三格格,恕端方冒昧,我有一事想向三格格求证,卓如曾对我说,您在政变发生后还曾去往浏阳会馆劝说谭嗣同离开,卓如说,您进入颐和园是为他们做事,卓如还说,您绝不会背叛皇上…三格格,外间流言此消彼长,皆以为您是首鼠两端之辈,是您出卖了维新党人的计划,我只想问格格,到底哪方才是真相?”

    载潋抽出怀中的手绢,轻轻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她抬头望向端方,沉沉笑吟,“端方大人…您知道吗,距离我们最近的是真实,而距离我们最远的,才是真相。”

    端方紧蹙着双眉,他仔细回味载潋的话,最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索性站起身来直接问道,“三格格,所以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对不对?您从未出卖过维新党人,是不是?”

    载潋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将梁启超的信收入怀中,端方见她不予置否,便明白自己已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而距离真相越近,他的m.dXSZxe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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